作家季宇散文新作《程兵先生二三事》刊于《新安晚報》

作家季宇散文新作《程兵先生二三事》刊于《新安晚報》2020年5月8日A16版：城事。

程兵先生二三事

季宇 

從網上得知程兵先生去世的消息，我深感震驚和意外，因為記得去年年初，我的新書《清朝大崩潰》出版時還給他寄過，并沒有得知他患病的消息，怎么突然就走了？看到消息，我便給歙縣文聯汪主席打電話詢問情況。汪主席說，他就是去年得病的，開始腹痛，以為是胃不好；后來有一次開會實在堅持不住了，才去醫院檢查，結果不好，此后一直與病魔抗爭，將近一年左右。聽后不勝唏噓。 

程兵是黃山市作協副主席，曾任歙縣副縣長、統戰部長。我與程兵相識，是十幾年前省作協組織一次筆會前往歙縣，程兵時任副縣長，我們一見如故。程兵黑皮膚，瘦瘦的，戴著眼鏡，身上透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他為人熱情，也很健談。他是一個學者型的干部，散文和古體詩都寫得不錯。我當時是省作協主席，還擔任《清明》《安徽文學》兩刊主編。程兵的作品曾在兩刊發表，因此我們之間斷斷續續有過一點文字交道，但私交并不多。 

轉眼十多年過去，2015年夏，第二屆迎駕筆會召開。那一次迎駕從全國請來了不少著名作家，其中有蔣子龍、葉辛、施戰軍、張煒、陳世旭、韓少功、周大新、劉醒龍、劉慶邦、趙麗宏、王樹增、葉兆言、儲福金等等。會間組織一部分作家去黃山，路過歙縣，程兵聽說我們來了，特地安排好工作來陪我們去參觀。由于時間緊，我們只去了許村、鮑家花園等處。程兵親自給大家介紹，由于對歙縣歷史文化十分熟悉，介紹起來如數家珍，給大家留下深刻印象。 

2018年，江蘇文藝出版社總編汪修榮約我寫《清朝大崩潰》一書。書中涉及楊光先這個人物，其人祖籍歙縣。據史料記載，楊光先，字長公，徽州府歙縣人氏。他的先祖楊升原為錢塘人，洪武二十九年中鄉試，后任徽州府學，從此世代定居于徽州，“遂為歙人”。楊升有一個兒子，名楊寧，字彥謐，明宣德五年進士，官至禮部尚書，后調南京任刑部尚書。這是楊氏家族中官當得最大的一個，相當于正部長級。由于他的戰功，子孫世襲新安衛副千戶，傳至楊光先已六代。雖然歷史上的楊光先祖上顯赫，但關于他的生平資料卻少之又少，尤其是他早年的生活狀況基本是空白。于是，我便打算去歙縣尋訪一番。去之前，我給省社科聯副主席江濤打電話，希望找點線索。江濤曾在歙縣代職副縣長，分管文化。他建議我找程兵，認為程兵對徽州歷史頗有研究，并打電話幫我聯系。 

楊光先是歷史上備受爭議的人物。他是明末清初反西教的急先鋒，由于掀起康熙四年的歷法大案而名揚一時。這一大案導致多名西方傳教士和欽天監官員處凌遲，五人斬首。與此同時，天主教被宣布非法，在京傳教士一律充軍，各省傳教士則押送廣州，驅除出境，這對西教堪稱是一次毀滅性的打擊。有學者稱，清代閉關鎖國政策也與此不無關系。因此，用今天的眼光看，他顯然是個反派人物，魯迅也撰文挖苦過他。這樣的人物自然不受人待見，現如今早被遺忘，也不足為怪。 

我到了歙縣，毫無頭緒，無從下手，多虧程兵給了我很大幫助。他還特地幫我復印了《歙縣志》上有關記載。從縣志記載看，楊光先的祖上楊寧為“府城斗山街人”，而斗山街在明清時是當地富商達官居住處。循著這條線索，程兵陪我去斗山街查找，果然找到一處楊家大院，但戶主是誰不詳。我問守院的工作人員，他也不知道，只說這里原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宅第。不過，據此推斷，這里很可能就是楊光先的祖居。至于楊光先是否在這里居住過，不得而知。不過，這個發現仍讓我十分高興。晚上餐敘時，我向縣委書記等縣領導建議可以考證一下，把此事搞清楚。雖然楊光先的歷史并不光彩，但作為歷史人物，他的祖居仍可作為文化遺跡保存，即便作為反面教材，亦有價值。這樣的情況在全國并不鮮見。 

那次去歙縣，我住了兩天，收獲不小，對程兵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我發現他很勤奮，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寫了大量的詩文，而且讀書很多，博學多才。 

2018年，我的小說集《金斗街八號》出版，安徽文藝出版社公眾號推出部分章節供讀者選讀，他看后留言：“季宇新著金斗街，淝上故事妙筆寫。試讀文字佳境入，待閱全卷疑惑解。”作為精選留言，公眾號回復他獲贈該書一本。他告訴我此事，說書尚未收到，收到后要認真看。得知此事，我馬上給他寄了一本簽名本，還把我的另外兩本書《淮軍四十年》《新安家族》一并寄上。 

記得這是去年3月間的事。此后我忙于寫作和雜務，沒有再與他聯系。我查看了一下，我們的微信也到此為止。或許那時他已患病了，也未可知。程兵的年紀并不大，只有50多歲，他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多詩文可寫，惜天不假年，令人惋惜。謹以小文悼念，祝其一路走好。

作者簡介：

季宇，中國作協全委會委員。著有《淮軍四十年》《新安家族》《權力的十字架》《徽商》《共和，1911》《當鋪》《王朝愛情》《獵頭》等書，另有影視作品多部。作品曾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星光獎、飛天獎、金鷹獎、安徽社科文藝獎和中篇小說選刊獎等。中、短篇小說曾被《新華文摘》《小說月報》《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等選刊所選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