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在大理石上

空白在大理石上

陳安偉

殘雪

這個世界的謊言一定是她內心的孤獨

她抱著夜晚熟睡。殘雪在暖陽中消融

一束透明的光，抵達環顧左右

春天般欣欣向榮。她渴望大地披上潔白

一切無比干凈，童年栽下的樹

結滿蘋果，和雪一樣甜美

她想唱歌，在雪地里奔跑

炊煙飄啊飄啊吹，裹著香味

樹林里的鳥兒跟著她唱歌

她有些羞愧，為自己的嗓音粗俗

慌里慌張。難道自己就不能安靜一會？

哦，大地真安靜

她躺在雪地上聽雪寂靜的心跳

落葉繼續落，風繼續吹

埋在雪里的枯草一點一點探出頭

在向陽的山坡。

信物

很多人像當年離開一樣回來

鄉音未改。白發多了幾根

池塘老去，熟悉的人離世

陌生的孩子出生。直到如今

回到家，村莊還是村莊

重新貼對聯，掛燈籠

收納瑣碎的舊物。翻出沒有年份的書籍

看字跡模糊的信件，寄出去的

不知他是否收到。那一年

正是青春年少，寫信給

遠在他鄉的你。我們談文學

以及當下，說過年的時候烤火、下雪

我寄出一片雪花。

影子

他走，我也走

他在我前面左面右面

路燈三三兩兩，我停

他也停。

曠野無風，巨大的寂靜

一次又一次張開翅膀

如呼嘯的汽車貼著我的身體飛行

隆重而歡愉。這短暫的黑

這么多年跟著我，他用

他的黑暗占據了我內心的光明

我需要用一種煉誣術

來消滅對生活的恐懼。以及

對他的依賴

這巨大的塵世，足以淹沒

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和影子

過程

切開南瓜，淘洗雜糧

南瓜是老家帶來的。母親叫它“老南瓜”

經過幾番車顛，它擺放

在我的廚房。

小麥仁，大麥仁，粳米

這些都是好東西。我把它們洗干凈

和南瓜一起煮，今天要喝粥

母親一早打電話叮囑

很多年喝食堂的粥

吃飯店的粥，已經不會煮粥了

母親的話讓我想起

有炊煙的村莊，和村莊里的炊煙

瓦罐在藍色的煤氣灶上冒著熱氣

咕嘟咕嘟的聲音響起

母親說煮粥很容易，要得就是

沉下心，等候

再就是文火慢慢煮

我手握書本，做好了

煮粥的一切準備。

在一個安靜的下午

孤獨擁抱著我，我擁抱著孤獨

陽光尚好。白云勾勒出藍天的遼闊

有些人在沉睡，有些人在忙碌

而我卻坐在窄窄的陽臺上孤獨

書翻開一半，茶也涼了

隔壁竊竊的說話聲潛入耳膜

一會兒聲音高，一會兒聲音低

柴米油鹽醬醋茶。是的

女人罵男人，男人摔門的聲音

“咣當”一聲。是什么碎了？

我心里“咯噔”難受了一下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涼茶

翻動書頁的時候，我小心翼翼

生怕我的孤獨會驚擾了隔壁

許久，許久

我才聽到那個女人似乎在壓抑

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