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速遞 | 作家徐玉向作品發于《連云港文學》《北方作家》等刊

多依樹梯田的晨韻

徐玉向

一

彩云之南的深山中，藏著一幅神秘“畫布”，每逢小寒時節，便會出現天繪地就的奇景。

當晨曦尚在遙遠天際躊躇，我已踏入多依樹梯田這夢幻之境的邊緣。山間的寒氣仿若霜針般細密，透過衣衫直直刺向肌膚。夜色濃稠如墨，山路在腳下蜿蜒伸展，宛如一條隱沒于黑暗的巨蟒，我借著手電筒那束微光，沿著它的脊背攀爬，每一步都似在叩問這古老山林的靜謐。

腳下枯枝“咔嚓”一聲脆響，驚起的回音在寂靜山林中悠悠回蕩，我不禁思忖，這聲響是否會驚擾這片土地沉睡千年的安寧，又是否會被梯田悄然銘記，成為我初來乍到的印記。

行至高處，視野豁然開朗，多依樹梯田仿若從朦朧夢境中漸漸浮現。一級級梯田，宛如大自然以巨手精心雕琢的千層糕，層層疊疊向著山谷底部悠然鋪陳。田埂上覆著一層薄霜，在微光下閃爍著細碎的銀光，恰似給梯田披上了一件夢幻的紗衣，讓其更具朦朧美感。此時天邊泛起一絲極淡的魚肚白，宛如沉睡的天空悠悠睜開的眼眸，悄無聲息地宣告著黎明即將拉開帷幕。

我佇立在一處稍平整的高地，目不轉睛地凝視東方。那抹魚肚白起初如絲線般纖細，而后仿若被一只無形的手輕柔拉扯，絲絲縷縷地滲透進墨藍之中，兩者交融過渡的藏青色在悄無聲息間暈染開來，轉而變成淺紫色，像是破曉前天空偷藏的一抹嬌羞，一點點給這片土地披上夢幻紗衣，每一次色彩的更迭都宛如一場神圣而莊重的儀式。

二

凜冽的晨風帶著絲絲清甜，宛如靈動的仙子輕輕拂過，梯田中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這些水，匯聚著雨水、雪水與山泉水，仿若山間的精靈在微光下幻化成一面面魔鏡。微風拂過，水面的粼粼波光似畫筆肆意地涂抹、暈染著倒映的云霞，橙紫交織處像是夢幻的水母在光影的深海中游弋，將那紫、粉、橙三色交融的綺麗成倍放大，像童話世界里通往神秘城堡的入口。

一聲悠長的鳥鳴仿若破曉的晨鐘，打破了山間的寂靜，緊接著鳥鳴聲如洶涌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涌來。鳥兒們在梯田上空翩躚起舞，穿梭于光影之間，為這即將破曉的梯田增添了一抹生氣。有的鳥兒停歇在田埂的樹枝上，抖落一身霜花，嘰嘰喳喳地訴說著昨夜的美夢，分享著天空與山林的秘密。

東方的云層愈發躁動，像是被點燃的烽火臺，被太陽的光芒染成了橙紅色。云朵形態各異，像是神話中的異獸珍禽，在天空這個無垠的舞臺上演繹著傳奇。破曉時分，陽光如神矢般萬箭齊發，透過云層的罅隙直射向梯田，剎那間，整個世界被點亮。

梯田瞬間沸騰，每一塊田地都成了大自然的調色盤。靠近山頂的部分，被陽光暈染成濃烈的橙紅，如同燃燒的炭火帶著灼人的熱情；往下，金黃的色澤奪目耀眼，恰似豐收時節堆積如山的谷粒；接近山腳處色彩漸次柔和，淡粉、淺橙過渡到青藍，一首婉轉的樂章從激昂澎湃漸入悠揚舒緩。

三

太陽完全升起，它的光芒傾灑而下，為梯田披上了一層更加華麗的盛裝。梯田的色彩愈發斑斕奪目，原先的橙紅此刻如同被點燃的熔金，熠熠生輝，那金黃更是耀眼奪目，似要與太陽爭輝；隨著光線角度的變化，在田埂的遮擋與折射下，色彩過渡之處出現了絲絲縷縷的細紋，像是大自然用最細膩的筆觸勾勒出的線條畫，流暢而自然，將每一塊梯田都劃分得錯落有致。

梯田之上，云海如同洶涌的波濤肆意翻涌。它們像是從山谷深處升騰而起的仙氣，裊裊娜娜地縈繞在梯田周邊。潔白的云海與斑斕的梯田相互映襯，梯田的色彩更加明艷動人，云海也增添了幾分塵世的煙火氣。微風拂過，云海被撕開一角，陽光灑向梯田，在云海的光影變幻中，梯田仿佛瓊臺玉閣般神秘迷人。

進入灌水涵養的季節，梯田里散布著一片片浮萍，宛如綠色的翡翠星星點點。它們隨著水波輕輕搖曳，有的相互依偎，有的獨自飄零，為這壯麗的梯田景觀增添了一絲俏皮。浮萍的葉片圓潤小巧，上面凝結著清晨的露珠，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田埂上，幾株傲雪凌霜的野花在寒風中挺立，花瓣上掛著冰碴卻依舊嬌艷。野花為這冷峻的天地增添了一抹柔情，無聲訴說著生命的堅韌。

四

哈尼族的村民三三兩兩沿著田埂走來。老人們身著傳統服飾，神情莊重，雙手虔誠地將新谷釀成的米酒緩緩置于神龕前，酒液在古樸的容器中微微蕩漾，散發出醇厚的香氣，表達著哈尼族人對豐收的喜悅和對祖先庇佑的期盼。每到特定時節，哈尼族人都會精心編制草藥花環掛于門前，每一片葉子都承載著祛病消災的祈愿，隨晨風輕輕搖曳，守護著家園的安寧。

哈尼族的主婦們將糯米粉與艾草混合，經過揉、搓、捏，翠綠色的面團散發出清新香氣。蒸籠熱氣騰騰，粿品在其中慢慢成形，軟糯香甜的味道彌漫在村中各個角落。孩童拿起粿品，迫不及待地將粿拋向空中，歡聲笑語隨粿一起飛揚。這一習俗是哈尼族為了應對寒冷天氣形成的，他們相信食用粿品能驅寒保暖，讓孩子們健康成長。

陽光鋪滿大地，多依樹梯田如同一顆鑲嵌在滇南大地的明珠，散發著光輝。遠處的山巒、村落都在這金色的懷抱中蘇醒，炊煙裊裊升起，與山間的晨霧交織，形成一幅煙火人間的畫卷。

待太陽徹底高懸，我帶著滿心的眷戀緩緩踏上歸途。沿著蜿蜒的山路下行，回首望去，多依樹梯田在日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云海依舊悠悠地縈繞在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