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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速遞 | 詩人梁小斌詩歌近作被《詩刊》重磅推出

發布時間:2024-04-01  來源:安徽作家網  作者:安徽作家網

近期,我省著名詩人梁小斌詩歌《椅子思辨史》(組詩)及評論《詩學表征論》被《詩刊》2024年第2期重磅推出。


作品欣賞


椅子思辨史(節選)
梁小斌


塹壕演義

太初有道
埋鍋造飯
均為天下行者
出征備案之
首選


已將埋鍋做飯
定義為筑坑


接著是野蒿怒放生根
坑坑密接
終為塹壕


塹壕開始縱橫
連接成無限的開闊地
塹壕兩邊的人
從瞭望孔向外面望去
萌生唯一的旨意


這就是射擊


射擊的原理基于
我們都是人
我們都有著相同的
頭蓋
最后落實為頭蓋骨
被殷紅繃帶扎緊頭顱的
我們的戰士
仍在匍匐著射擊
研制頭蓋上面的滾熱彈洞


這邊莊嚴地默念著
犧牲
那邊狂喊
殺戮


甚至,又因為塹壕兩邊的人
有著相似的
頸動脈
于是戰士在研讀
如何扼住
那邊人的咽喉


終于有一天
細數頭蓋骨上彈洞的人
開始咳嗽


匍匐者俯下身體
屏住氣息
卻分明聽到塹壕那邊
也有咳嗽聲


誰在那邊咳嗽
因有相同的
頭蓋骨
因有相似的
咳嗽聲
一絲難以察覺的
世紀溫情
悄然升騰


蟋蟀與楓葉對弈

因為已經有了
依照“一葉知秋”的訓令
而采摘的楓葉
已成為書簽


但仍有來歷不明
那枚鳳頭蟋蟀
蹦跳到書桌上
觸碰我的書簽領地


我停止閱讀
得出結論
應將它捕獲再說


用筆
先畫出蚯蚓折骨
向蟋蟀唇邊遞進
為增強誘餌香味
用筆還畫成米粒


所謂堅強書脊
展開硬面兩翼
只要猛烈合攏
蟋蟀頃刻間變成
書簽


我做出一種與閱讀訣別的
姿勢
深吸一口氣
合上了書籍


而那張老實巴交的楓葉
仍靜臥在我的閱讀經驗里


但蟋蟀振翼
卻蹦到了窗臺上
回眸向我鳴唱


至此我被迫想象
一只拒絕變為書簽的蟋蟀
到底能否代表秋天


椅子思辨史

被月亮照耀為冰涼的椅子
擺放在我家庭院


臨視這張椅子
迄今有四種說辭
成為椅子的全部筋骨


這是一張椅子
這像是一張椅子
這不像椅子
這不是椅子


這是椅子
這是創世說


這像是一張椅子
這是贊譽


這不像椅子
這是懷疑


這不是椅子
這是否定


椅子的全部命運
在椅子命題的周旋中
展開生死輪回


被太陽烤著的這張椅子
上面擺放著
一支筆和短腿眼鏡


其中面對這張椅子
說他像只椅子
最令人驚奇
卻是挑釁


一只手伸向方圓

恍如
高速行駛的房車
駛進了漢字組成的胡同
它必須保證兩點要義
不減速
不碰撞


歸根結底
房車走的是線條
我走的是人的線條
所有的前提就是
有一只手伸向了方圓


美術家的透視
有個支點
我的定神向下
懸置一個重心


一個兒童的初次站立
就是錐畫沙
慢慢這個兒童的錐畫沙
站住了


兒童不是
僅在地上站立
他也許要在
高蹺上立足
舞動起來


宣紙上出現了
絞筆
如同拎起拖把
在運握的過程中
出現了休止符
停頓、反擰
筆尖在絞殺與反絞殺中
制定了方圓


化自然為國度

這是浩瀚的大海
這是茫茫的高原
這是一會兒湛藍
一會兒云潭翻滾的天空


瞬至是太陽


有什么辦法
能將一個自然的存在
轉變成
共和國的領土、領空和領海
辦法只有一個
這就是
劈開巖石
讓雷達誕生


這座被命名為使命的
三坐標雷達
正以看不見的雷達波
掃描著世界的版圖


將雷達博天攬地的品質
和雷達直達經緯的真功
融化在一個企業的血脈里


中國雷達
自從它誕生之日起
三十八所
就承載著一個使命傳奇


如果你已被深深吸引
它更能深刻地改變著你


無形
不被世人所知
在世界屋脊
在甘巴拉
已經不需要戰士
再艱難地值守


但有雷達
在深呼吸


不要打聽樹木的年輪

“我過一會兒告訴你,它們準確的年齡。”
一個因為勞作砍伐而氣喘吁吁的聲音在說


被攔腰切斷的樹
伐木工數著截面上的年輪
準確地告訴我它已經活了多少年


誰指出那棵樹的壽命
誰就是對樹的遺體發言
所謂生機勃勃之地
實際上早已一片死寂和空曠


這些文字是那雙砍樹的手寫成的
我膽戰心驚地注視著某些生態風景畫
注視那些描述文字
我知道,這些美麗的生命早已不復存在


我們指出某地的溪水清澈

因為我們的臟手被清洗干凈后而證明那是清澈
奔走相告的清澈說的是后面已經被弄臟的水
當然,我們的手是干凈的
青草、森林、蘑菇都在被贊美的時候
已經提前被埋葬
或者正在被數著“年輪”


我見過茂盛森林身上的文字
森林里幽藏著一個伐木場
我聽到了伐木聲聲


水中撈琴

莊周
業已乘鶴仙去
肯定不慎
將素琴落入水中


從此泉水叮咚
琴聲在萬丈深淵中
如訴


水中撈琴
或許是莊子的托付
我要成為一個水中撈琴的人


沿用細長的竹竿
探入水中
率先支起一葉小舟


難以分辨
到底是泉水叮咚
還是琴聲如訴


莊周的素琴不慎
落入水中
至今仍在彈奏


我沿著溪水尋覓
逆向人生
終于消失在煙波浩渺里


猛回首
高山流水如同豎琴
竟在晴日朗照處



詩學表征論
梁小斌


我們說話或者寫詩,要有你我他的人物稱謂。在“我是什么”判斷之前,還有一個“這是什么”判斷的定語,比詩人的詩語存在時間更為久遠。混沌初開各種名詞相繼出現,接下來人的心思是,我必須找一個外在的現有名詞,讓它附在人的身上,然后有人再說“這就是我”。先是出現了太陽名詞,然后才有詩人說我是太陽。先是出現了三葉草這個名詞,然后才有詩人說我是三葉草。詩人的創造體例大概如此。
詩人的創作經歷了歷史性的重大回旋,如果我指著一張明眼人都已看清的椅子說,“這好像一張椅子”,周圍的人可能會以為我在說昏話。在認定和否定的較量中,你我他的稱謂要擔當起責任再說。譬如,高速行駛的房車,戛然而停,此種情況,出現了堵車這一詩歌的基本母題。有人向前方的紅燈處跑去,意在把事故車輛搬走,但過了一會兒,前面終于傳來消息,“此處路段要堵一個晚上”,于是如何安排在房車內的堵車生活,成為詩人們的另一主題。我們都生活在既定的共同背景之下,除去呼吁外,這時我們發現有人操起手機在閑聊,有人甚至在打造晚間床鋪。這里我們可以發現生活氣息,甚至比呼吁更親切動人。這就是生活的境遇化為有一定時間長度的平凡,在這個平凡的世界里“都有些什么”非說不可的顯現記錄。
一切被我們形容過的物象,謹慎地講已經覺醒,把隱藏者揭示出來,把被揭露者納入悄無聲息的寂靜中,這是詩學的凝視所在。我活在已經被命名物象的世界里。世界萬物被命名之后,為什么演繹成你我他對其的形容,也就是說紅蘋果被命名后,世界的語言為什么演繹成我是紅蘋果或者我像紅蘋果。世界的真相是,紅蘋果是紅蘋果,我是我,為什么移情效應業已像汪洋大海似的彌漫。人目前隱藏在普遍的意象世界的“原始森林”里,或者為其獻身,或者為其隱形,這是通例。當然了,我們時常看到的“古老森林”也并不原始。
當我說我是紅蘋果時,這個世界上已經有了一個紅蘋果,怎么又出了一個紅蘋果?在當代社會中,如果我說我是病人,要出具證明;如果我說我是億萬富翁,銀行也要證明,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我說我是紅蘋果,是否能夠被人往臉上咬一口,在先民早期氏族公社里還真有其事。一切都是真的,詩人正在向懷疑論提供身份證明。
迄今為止,表音文字必須通過不同的發音來區別事物,表音文字暗藏著是非曲直和褒貶真相,早已經在發音里先驗地確定。西域語系神話傾向和人格傾向涇渭分明。表意文字具有情狀和形狀特征,意象就是形象本身。我曾經說過我是一個見過兩塊大陸和兩種文字碰撞的詩人。


作者簡介


梁小斌,1954年生,安徽合肥人,中國朦朧詩代表詩人。1991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著有詩集《少女軍鼓隊》《在一條偉大河流的漩渦里》,散文集《獨自成俑》,隨筆集《地主研究》《翻皮球》《地洞筆記》等。《中國,我的鑰匙丟了》《雪白的墻》被列為新時期朦朧詩代表詩作,《雪白的墻》入選《百年中國文學經典》、高中語文教材。2000年《我熱愛秋天的風光》入選人教社高中語文教材。2005年被中央電視臺評為年度桂冠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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