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時間:2024-03-28 來源:安徽作家網 作者:安徽作家網
回老家
潘凱雄
在本人60余載的生命歷程中,一共填寫過多少次“履歷表”一類的玩意兒,實在是記不清也幾乎是一個無法準確統計的數字了,我也堅信過往曾經填寫過的那些格式內容不盡完全相同的東西大部分都早已化作塵埃,根本無從查找。
如果記憶無誤的話,平生首次接觸這玩意兒應該還是1970年開始進入初中一年級讀書時的事了。說實話那時候上初一的孩子遠比現在的同齡人要懵懂得多,表格中的許多內容及要求自己根本就不明白是咋回事。于是揣著表格回家便交給撫養自己成長的阿公(祖父)完事。阿公雖只受過幾年私塾教育,但滿足這點識文斷字并填寫的能力還是足夠的了。也就是從這一刻起,我第一次明白無誤地知道了自己的籍貫(俗稱“老家”)就是安徽省黟縣。
“籍貫”或許是一個典型的具有中國特色的概念,指的是本人出生時祖父的居住地即戶口所在地,倘要申報時則一般填至縣級行政區劃即可。因此,這個“籍貫”與本人的出生地或許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在下即是這種情況。
就這樣,出生于武漢市漢口的我在12歲那年也終于首次明確了自己的老家是安徽省黟縣。安徽是中國的一個省我當然知道,但“黟縣”二字則是首次見識。我相信現在依然有許多人既不知道這個將“黑”與“多”兩個獨立的漢字左右組合在一起到底該念什么又是什么意思?也是從那一刻起自己才知道這個字念“衣”且專指地名。還是從那一刻起,但凡有人問我是哪里人時,我都不得不啰嗦地回復“安徽黟縣,黟即黑多,讀‘衣’,出生在武漢”。
在此后的幾十年中,安徽省黟縣這個老家于我而言基本就是兩個名詞一個概念而已,直到2005年本人年近半百時才首次踏上安徽省省會合肥市的土地,但前后歷時不足24小時;至于與黟縣的親密接觸則是今年4月的事了。不過國人或許都會有點有自己也無法言說清晰的一面,自打知道了自己的籍貫是安徽黟縣時,對安徽和黟縣就莫名地多了一分關注。除各種新聞可及處外,還記得自己當年從武漢到上海讀書時須乘長江客輪歷經三天三夜方可抵達,期間要經停安徽的站點就有銅陵、安慶、蕪湖、馬鞍山等,于是每當停靠這些個碼頭時,自己都會莫名地跑到甲板上朝岸上眺望,其實能進入眼簾的無非就是夏季火紅的驕陽和冬日蕭瑟的蒼涼,但因為那里是安徽、是自己的老家,遂有了這份莫名的好奇與牽掛。
憑借這有限的公開信息和“親歷”,很長一段日子我對安徽積攢下來的印象模糊、抽象且極為有限:這是位于我國中東部、長江中下游的一個省份,有農業,還算得上是個農業大省;有工業,以曾經知名度還不低的鞍鋼為代表,但總體不強;水資源豐富,但有條淮河曾經老搗亂;倘以GPT排位,在全國估計頂多也就是個中游或許還是略偏下一點……
這一切差不多也就是我過去印象中的老家。
終于到了自己徹底退出職場的時光,終于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閑暇日子。“回老家去,回老家去看看,至少要去一次”這樣的念頭便頻頻閃現于腦海。只是出于一種好奇、一種莫名的執念,絕無所謂“尋根”如此宏大的理想。人生有時也真是如此奇妙,時間有了再加上有這種莫名執念的纏繞,就在今年尚未結束之前,這個近年來終于可以無憂無慮自由流動的時光,我不僅平生首次踏上了自己“小老家”黟縣的土地,而“大老家”安徽竟接二連三地去了四次,超過此前平生的總和。
關于在自己小老家黟縣尋祖的故事需按下另表,這則小文只能單說、而且還是十分粗線條地概括自己四次踏上大老家安徽故土后對她過往認知的徹底顛覆。
我得坦誠交代:盡管今年四次踏上了故鄉的土地,但累計時長也不過11天,走過的地方包括合肥、銅陵、歙縣、蕪湖、馬鞍山、黟縣、績溪、肥東等市縣,平均每處駐足也就一天多,堪比“走馬觀花”還要“走”,比“囫圇吞棗”還要“囫圇”。盡管如此,這一地地一處處,所見所聞,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安徽不再是我過往認知中的那個安徽,安徽也的確不是以前舉國那個“位置”上的安徽。
先說所聞。聽到了權威發布的合肥一些宏觀數字:黨的十八大以來,全市GDP由4100多億元增至1.2萬億元,增幅居全國24個萬億城市之首,總量從全國第31位攀升10位,位居21。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全國第二個獲建,國家實驗室首批首個掛牌,國家深空探測重點實驗室落戶運行……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發布:2023年合肥居全球“科技集群”第40位,4年提升50位。
再說所見。清晰地記得2005年我首次到合肥是從北京乘飛機而至,由于是初次抵達自己的“大老家”,心中難免不無些許波瀾與新奇,于是在從機場到住地的途中兩眼就一直盯著窗外看市容,差不多一個小時后到賓館住下來后,才感覺這一路上哪兒有點“與眾不同”?琢磨半天,驀然想起此行車子始終就是行駛在一般的城市公路上,既無高速也沒高架,有的只是一個接一個的紅綠燈。在2005年這個時點上,全國省會城市中從機場進入城區的道路如此“質樸”者恐已為數不多矣。而10余年后再進合肥,高速高架滿目皆是,高樓大廈櫛比鱗次,行駛在許多條馬路上,看到的多只是合肥的“半截”面貌,時而止于下半部,時而偏于上半身。當然,而今無論是在合肥,還是合肥之外,親眼所見遠不只是這些,還有更多所見雖新鮮卻又不太明白的玩意兒。
在合肥,見過了量子保密通信產品及安全運用和智能語音的能聽會說;在銅陵,看到了工藝非凡造型氣派的G3銅陵長江公鐵大橋和淡水豚的自然保護區;在歙縣,老胡開文墨業散發的異香撲鼻、非遺展示館中呈現的場景眼花繚亂;在蕪湖,雕塑公園中那一款款或古典或現代的雕塑千姿百態,奇瑞廣場上一輛輛造型各異功能獨特的新能源汽車群甚是壯觀;在馬鞍山,距今5800—5300年的凌家灘新石器時代晚期遺址初見崢嶸;馬鋼智園中那既見證過往又面向未來的新型鋼鐵企業……
安徽在巨變,身為其游子,自己的這些觀察雖極為皮相和零散,但卻是格外新鮮與刺激;安徽的變革還在持續,其廣度與深度、當然還有速度現在根本無從預判。但可以堅信的是,自己這個游子對故鄉的關注一定會更投入更深入,“回老家”在這個游子的生活中雖未必如今年這般頻繁而匆忙,轉化為某種悠悠的常態是我更期待的。
潘凱雄,中國作協小說委員會副主任,編審,文學評論家。曾任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中國出版集團有限公司副總裁等職務。首屆中國出版政府獎、優秀出版人物獎和韜奮優秀出版人獎獲得者。全國第一批新聞出版行業領軍人才。出版有多部文藝理論批評集、出版傳媒研究著述和散文隨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