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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圓桌 | 一段真情熔鑄的曲水流觴——讀袁影紅的詩集《紅影》

發布時間:2024-11-29  來源:安徽作家網  作者:安徽作家網

一段真情熔鑄的曲水流觴

——讀袁影紅的詩集《紅影》

郭園


談及這本詩歌寫作的源起,詩人說,第三輯作品《無花果》是整理這部詩集的初始動力,《無花果》寫的是詩人大好青春的愛恨之歌,是對過往生活的回憶與留戀,也是對嘈雜日子的割舍和放下。人生不如意,十之有八九,生活的路線并不像我們想的那樣一帆風順,也不會按照我們設定的方向一路前行,生活總是曲折起伏、蜿蜒盤旋、跌宕不息、倒轉不止。也如詩人袁影紅所經歷的,一切總是不如人意,愛之小船撞上生活的暗礁,那一顆火熱的心也漸漸冷卻,趨于理性和清醒。在生活的泥潭和污濁里,在世界的灰暗和陰影中,詩人內心郁結,發苦悶而為詩,也就有了這輯《無花果》。如果說在書寫《無花果》時,詩人的情感還停留在個人性的層面上,那么這部《紅影》則使其完成了個人性情感到大眾性情感的飛升和躍遷。

以《無花果》中的個人情感為起點,詩人走入社會這一更大的生活空間和生活場域,將詩歌的觸角投入到更加廣闊的生命天地。由此,袁影紅的個人性情感在詩歌的橫縱坐標軸上獲得了延展和伸長,那些文字韻符,語句段落成為她含情達意的載體,表露心緒的媒介,慷慨激昂的贊歌,美好翩然的腳印。她的生命在這一刻仿佛得到了無限延長,她的情感在這一刻好似凝固成永恒的浮雕,美好、浪漫、天真,明媚又鮮艷。在詩歌的世界里,她再一次尋找到真實的自己,再一次重新成為純然純真的生命個體,尋回了生活的花團錦簇,絢麗繽紛,成為了一個全新的自己,散發著無限地蓬勃生機和昂揚活力。這是生命個體的破舊立新,這是生命成長過程中的拋卻和裂變,對于袁影紅來說,那時的“我”不是現在的“我”,當下的“我”,此刻的“我”也不是未來的“我”,但卻是目光之下能夠看到的最好的“我”。“我”從過去走來,還將走向未來,帶著生活的烙印,帶著過往的歡喜悲戚、辛酸苦辣,走向生命的金光燦燦。詩人以其個人性經歷,生活性感知,現實性刻寫串聯起了過往、當下和未來的回環往復,流通共融。從而使得個體生命這一有著主觀主體認知和客觀客體感知的事物達成了生命的回旋,生活的變調與復現,完成了“我”與自我內心,“我”與外部世界,“我”與時光歲月的互文統一、溝通交流、握手和解。

羅伯特?佩恩?沃倫曾經說過:“詩歌就是生活,是充滿了活力的經歷。”無疑,袁影紅的詩歌就是她的生活,就是她情感的萌動與生發,情意的綿延和擴展,是她內心情感的外顯和外化。她的詩歌從生活中來,萃取著地域、風物、景致的甘醇與甜美;最終又回到生活中去,反哺著自我的情感,撫慰著孤獨寂寞的心靈,撫平那些經年流血的傷疤,使躁動郁結的內心獲得了潤澤和滋養,使平凡日子、平常歲月流淌著無上的清涼和清新。在此,我們還要辨析“生活”這一概念,敘述生活,講述生活,以生活為生活的底座,前者是真實的生活,后者是藝術和文學里的生活。詩人通過生活體驗和生活經驗獲得生命感受,將這些感受寫入詩歌當中,以詩歌這一媒介,串聯起了真實生活和藝術生活的雙向交互,相攜與共。

一、對徽風皖韻的描摹刻畫

讀袁影紅的詩歌,最不可忽略的一點就是地域性,詩人穿行在生活的叢林,行走在安徽大地上的各個角落,遨游在天南地北的山河表里之間,以蕪湖為中心向外延伸,摹畫了一幅有關安徽的山水坐標圖,唱響了一曲旋律悠遠的江城之歌,構建著個人詩學和地域詩學的同生共長,一脈相承。這是個人與城市的命運牽系,血脈聯系,當個人發展同地域發展,國家發展緊緊相連時,個體生命的意義和價值也就融入在社會和國家發展的進程之中,形成了個人追求與群體追求的錯落鉚合。

這是一幅詩歌地圖,這是詩歌生命脈絡的朝向和走向,也是詩歌本質、內核的維度和尺度,詩人正是在與這些自然景致、山水景觀的擦肩相向,交合碰撞中衍生出詩的意象,詩的思想和詩的情懷。這是詩歌在地理生命上的延伸和拓展,這是地域元素在詩歌中的重新激活和萌發,重新復蘇與升騰。翻開袁影紅的詩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地名坐標,一條條江河湖海,一座座古村路橋,鏡湖、峨橋、瑞豐國際茶博城、三山、繁昌、六郎水鄉、鳩江、青弋江、丫山……這些是她描寫的物象,觀照的對象,也是詩人的情感來源,是她生命的原初和本真,生活的元素和因子。那些自然景致、建筑遺跡、人事風物是詩人生活的場域,生活的空間,行走的路徑,接觸到的真實生活,也都成為她筆下熱愛生活的見證。這些元素是我們不容忽略的,成為我們了解詩人、走進詩人、解讀詩人的一個重要指標,成為我們觀照詩人的重要素材和背景。

她筆下的鏡湖“四月的風兒/按著溫柔的節拍/舞動的垂柳柔若無骨/白鷺絲堅強地支撐于岸邊/湖面 漣漪皺起/一圈圈”(《鏡湖 春天里》之一)。這是春光明媚的場景,這是春日里的慵懶、悠閑和愜意,從此岸到彼岸的距離不過是一陣風的距離,也是一個季節的距離。人們脫去寒冬的傀儡,在水光瀲滟中盡情敞開和釋放著自我,隱約的姿勢,在水一方,花朵的香氣,點燃著記憶,那些“梨花”和“桃花”成為春日的代言人,也成為美好和溫暖的代言人。花朵和人都縱情恣意,享受揮霍著春天,詩人不禁反問道:“那些花瓣兒/會記得這個春天嗎”(《鏡湖 春天里》之四)。這是生命的消逝與遺忘,這是生活的珍視和典藏,詩人不僅體驗春天,感受陽光,還想要留住春日的溫暖。正如她在《春 天》中寫道:“草木拔節與春天比節奏/云兒歌唱與春天比高度/花兒綻放與春天比寬度/鳥語從山崗滾到溝底/花香順路飄到天邊/春天就在眼前出發/直接抵達詩行”(《春 天》)。詩人筆下的春天靈動、活潑、鮮艷,她調動起視覺、聽覺、嗅覺、觸覺等人體感官動能,帶給讀者更加直觀的感受,更加真切的感知,當春天就在眼前,身處其中,沉浸在春天里,詩行就從那些純凈清澈的景象中自然而然的生發出來,流淌出來。這是春天的自然性、真實性和蓬勃的生命力。如果,詩人有顏色,詩歌有季節,袁影紅與她的詩歌一定是春日的花團錦簇,五彩繽紛,暖意融融。從詩歌中我們感受到輕快閑適,明媚溫暖,這是她的人生向往,人生追求和詩歌美學。就像春天從冬日中走來一樣,春天在冬日中蓄力,經歷著寒冷的侵襲,冰雪的覆蓋碾壓,最終熬過漫長的冬夜,裂變出一整個天空的花紅柳綠。袁影紅的人生經歷與熬過漫長冬夜的春天何其相似,詩人雪萊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當詩人經歷過那些人生的暗沉、苦辣和酸澀,經歷過人生的磨煉和捶打后,也在凄風冷雨中開出了一朵朵柔韌的芬芳之花。這時的她是昂揚蓬勃的生命個體,也是生命“本我”中裂變出的全新“自我”。因而當她看到春天里那些青蔥鮮活的生命時,是喜悅的,亦是欣喜若狂的,她就像那春天的花朵,美麗、芬芳,卻不得不經歷風吹雨打,但這一切都阻擋不了她對美好的向往,對未來的期待和希冀,割不斷她對腳下大地的虔誠敬畏,滿心歡喜。

在峨橋的一片葉子里行走,每一片綠色都是響亮的獨白,訴說著大地的故事,季節和童話的故事。在油菜花的金黃和撲鼻的香氣中,感受著鋪滿精致的鄉愁在春風深處暗香浮動。在茶博城品茶,品的是茶,也是人生中碧綠和鮮活的愛。六郎水鄉的糖葫蘆重新點亮了少年甘甜的記憶。莫愁湖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你我的過往、當下和未來。梅花窯洗禮淬煉著所有的容器,盛放著熠熠生輝的疼痛,托舉著新生的快意與安然。在鳩江的一道掠影中,走進鳩茲古鎮,感受著神山的神秘,感受著雕塑公園里樂滋滋的人間煙火,傳承著古老的榮譽和使命。沿著青弋江行走,我們在方言里相識,走過老街和雨巷,感受著那年那月里的靜好,歌頌著勞動者的耕耘與付出。這一切都蕩漾在江面,折射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滴落在千年水韻之中的是人們勤勞勇敢,堅韌頑強的美好品質。丫山以一如既往的虔誠弓起脊梁,捧起滿身的國色天香,將一路遼闊的清風點染得五彩斑斕……詩人的描寫含情脈脈,懷揣著一顆熱愛之心,向往之心,懷揣著崇高的敬意與喜悅之情,謄抄和鐫刻下蕪湖這座城市的氣質和底蘊。這是詩人對家鄉故土的依偎眷戀,這是詩人對生活情境的攝取留影,這些生活碎片、記憶斷面,周圍環境的變與不變,都潛藏著她說不完道不盡的鄉愁、鄉情和鄉戀。

詩人站在三公山向東望去,一路東流的長江在這里緩緩地拐了個彎,浩渺煙波里,一個神奇的景象成為千古佳話。在這里,一個古老的哲學得以印證,一方古老的地域以此命名。任風吹浪打,硝煙戰火,時光流轉,山水盤桓,這片土地上的魚米卻依然欣欣向榮,依舊繁茂旺盛。“這片神奇的北緯三十度/承接豐饒的皖江產業/悠然地將上口的板鴨/端上盛宴/剔墨紗燈 正好可以/裝點豐收的奇跡/然后向世界宣布/無為 無不為”(《無為,無不為——三公山東望》)。詩人在對歷史的打撈中,在對地理坐標的定位中,在對地域起源的尋覓里,觀照著魚米之鄉的模樣,勾勒出豐饒豐收的盛景,浮現出無為大地的歲月迭嬗,同時,她也見微知著,摹畫下江淮大地的繁榮和瑰麗。無為,無畏,無不為,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一切皆有可能,稻谷里孕育著飽滿的希望,陳年老酒里窖藏著遙遠的夢想,手中的夢想。任由楚山吳水幾番更名,守土的將士枕戈以待,戰馬幾番橫行,都未能撼動這片土地分毫,這是無為大地的堅韌和篤定,英勇和頑強。這片土地承載著藍色的夢想,承載著歷史的使命,也承載著古老的智慧和哲思,無為,可為,皆可為,廣闊天地,大有可為。詩人在對無為大地的凝望中,勾連出鄉土兒女的勤勞勇敢,質樸善良,并以這片土地為中心,輻射著蕪湖這座城市的生命紋路和生命肌理。在江淮大地,長江兩岸,浮現出一派生機盎然,純真純美的生活景象。

二、對青春歲月的撿拾梳理

詩人曾自我坦陳:過于傷痛的個人情感糾結,不知是否適宜,藝術源于生活,藝術高于生活,生活有時又是那樣的荒誕和滑稽,又是那樣的刺痛和傷感,從這個角度來說,生活是藝術的來源,生活有時又高于藝術創造。這里涉及到存在論大于先驗論的問題,正如我們的生活,是一個從實踐到認識再到實踐的過程。藝術創造是基于實踐的總結和升華,是具有普適性的藝術形式,而個體的生活經驗和情感經歷是極具個人色彩和個人印記的一種生活樣態。因而詩人說,她就是那樣活過來的,那一串串青澀的無花果就是那樣真實的存在,就是那樣真切的到過詩人身邊,然后又飄飛遠走。這就是她的青春歲月,這就是她經歷過的真實流動的生活,就詩人自身而言,這些傷痛的情感,糾結的情緒起伏是適宜且恰當的。這些是她內心情感的外化,心靈思緒的外顯,這些情感的表露也有助于我們從另一個角度認識詩人,從側面見證著詩人的成長和成熟。是所有情感和經歷疊加在一起構成了一個更為立體、豐富、真實、溫婉多情的江南女子。

《無花果》一輯是愛情幻滅之后的一段挽歌,雖然在寫作手法上稍顯稚嫩,卻也為我們帶來了至純至真的情愫,至情至性的表達。在純美寧靜的句子里,我們感受到詩人的坦然和淡然,感受到她的糾結和困惑,感受到她的浪漫幻夢與真實貼靠,也感受到她認清生活真相后的孤絕和勇敢,放手與釋懷。在嗟嘆中寫詩,是療愈精神空白的手段;在過往中回憶,是磨煉自身砥礪前行的勇敢;在相遇之中錯過,在放手之后隱退,是生命蛻變成長的必經之路。情感的道路雖然歷經磨難,艱險無比,但一路走來,也為詩人煉就了一顆百毒不侵的松弛平淡之心。世界和愛情以痛吻我,我仍要報之以歌,這是袁影紅歷經世事后的生命信念和生活觀點。自我人生價值的重新確立成為她擁抱世界的方式,懷抱赤忱,熱愛生活的理由。

綜觀《無花果》一輯,以“遐想”開篇,至“愛的剪裁”結束,這仿佛是她情感生活的回望,是她情緒的全部記錄。從溫柔的遐想開始,“攬一片寧靜/在屬于自己的夜色里小坐/做純粹的自己//……一陣晚風/隨意吹落幾瓣小桃/落在斗笠碗邊/告訴我 今夜會很溫柔”(《遐 想》)。在月色的明媚和夜色的溫柔中,詩人享受著時光的翩躚,享受著此刻的美好悠然。她經歷著暗香和思念,“這寧靜的夜/月圓如盤 如你/你在我目光之外/但一定在月光之中/我的思念/在月光中尋尋覓覓”(《思 念》)。也感受著愛情中的美妙感覺,“你把桃花種在我的眸子/這個季節便成了一幅畫//你把雙槳劃進我的心湖/層層的漣漪如一首交響//你在我的心上撥動一根弦/滑落的音階有甜甜的味道”(《感 覺》)。林徽因說:“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煙,/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那輕,那娉婷,你是,/鮮妍百花的冠冕你戴著,/你是天真,莊嚴,/你是夜夜的月圓。”(林徽因《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愛一個人,他所有的動作都成了美之一種,都成了蕩開心中漣漪的一顆石子;愛一個人可以眼角眉梢都是他,可以心里眼里只有他,為他傾盡所有,付出全部。詩人用“桃花”“畫”“漣漪”“交響”這些美好美妙的事物襯托著愛之純真與純潔,體現著詩人的愛之深厚,情之切切。

詩人也曾享受著愛情童話,徘徊在幻夢與現實之間,“去吧 一路芬芳/天涯芳草 我信/我們共同唱過的歌/都深埋于漸行漸遠的腳下//而我只屬于我一個人的夜晚/獨自品啜曾經的童話”(《愛情童話》)。這是愛情童話的破裂與幻滅,這是詩人由感性走向理性的轉折點。她握著自己一個人的夜晚,依然懷抱著初心般的美好與期待,咂摸著歷歷在目的歡欣愉悅。“飄渺的風吹著無奈/也吹散了我的夢/曾經 我把生活當成詩/夢游般成功或者失敗//于是我把詩還給生活/鼠標指向生活的方向/鍵盤可以復制某種故事/但歲月的傷痕可以只讀/于是想象中的結局/蔓延的也不只是憂傷”(《幻夢與現實》)。想象中的結局還蔓延著無奈和無助,充斥著背叛和欺騙,當謊言和真誠開始叫嚷,詩人終于心力交瘁。于是她將詩歌的浪漫和美好還給了生活,將生活的冷酷和凜冽指向著未來和遠方,最終以愛的名義隱退,剪裁著愛,舍棄著曾經擁有而當下卻不屬于自己的愛。正如她在《以愛的名義隱退》和《愛的剪裁》中所寫道的那樣:“我目送你的離開/趕赴一場遙遠的單程/而我只想以最美的姿勢/隱退 因為愛的廣義還在”(《以愛的名義隱退》)。“她相信愛的永恒/但她與他的那部戲/還是過早地落幕/他的笑容好看/卻如一艘單程的船/以潦草的航姿遠去/任海風唱一曲無言的結局/任海浪撫一段凄婉的琴音/她還是相信愛/她學會為愛裁剪/并為他送行”(《愛的剪裁》)。面對愛人,詩人依然心有戚戚,一句“笑容好看”呈示著詩人的淳樸與純真,溫柔與善良。但再美的笑容也無法重新接續愛的故事,無法彌合心靈的創傷,于是詩人剪裁著舊日時光,也剪裁著好看的身影、表情,剪裁著共同的愛,并在對愛的剪裁中目送著遠去的離人。這是她的放手,這是對往日糾結的斬斷和舍棄,從雙程至單程,這是愛人錯過,也是個體生命從兩個人的相偎相依中回歸到獨立本體的體現。相愛并沒有那么容易,每一個人都有他的脾氣,相愛也沒有那么簡單,每一個人都在尋找著屬于自己的答案。即使離開,即使分手,詩人仍然以最美的姿勢目送和隱退,因為拋卻愛的狹窄,愛的廣義和博大還在,詩人的隱退呈示出她的優雅和風度,彰顯著她的胸懷和氣度。何為永恒?愛即是永恒,然而那場屬于兩個人的愛之序曲還是過早地落幕,還是歸于遺憾和彷徨。在迷茫之后,詩人筆下的主人公即使潦草的退場,即使看到無言的結局,聽到凄婉的琴音,但她依然相信愛的存在,這是詩人的赤子之心,信念不改,赤誠不衰。她以放手和祝福,遙望著自己的愛,感受著無言的愛,在愛的無限和長遠中悟得了生命的真諦和曼妙。

在這輯詩歌中,詩人在為我們講述著屬于她的情感故事,又好似在自言自語,自我獨白,寫下有關情感,有關心靈的日記。詩人在真實的生活中,在自我經歷中體驗著情感的所有美好和艱辛,訴說著由進到退的以愛為營,勾勒出一個女子的情感起伏和情感樣貌。詩人這種關于情感的書寫,從自身經歷出發,有著更強的貼近性,真實性和落地實感。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到,她的情感表達不是空中樓閣,而是立足腳下大地,立足真實生活的狀貌描摹,對現實個體聲音和顏色的涂抹。這是她對青春歲月的撿拾梳理,這是她對過往情感的深情回望,這是她對愛之理解,愛之體驗的動情表達。她以自我為筆墨,記錄下更為真實、動人的情感,記錄下更為凄美、遺憾的生活,在生活的真實中抵達著世界和生命的真實,搖蕩著歲月的風鈴,感受著清風的酣暢淋漓。同時,在與愛之兩面的刀劍交鋒中,詩人走出了一條屬于自己的人生情感之路,從多個側面觀照著自身,窺視著愛的棱角,勾勒出一個更加真實、立體、多面的自我,尋回了愛的原初和本真。

三、對日常生活的感知記錄

詩歌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詩歌,詩人正是在生活的流動中,在四季的更迭變換中,在時光歲月的交疊耦合中,感受著生活的真情,生命的真諦。詩人在過往時光中打撈著那些與家人有關的記憶碎片,從那些家人之間的趣事、樂事和往事中,我們看到詩人對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的摯愛深情,我們也從她筆下描寫的平凡日子,淡然歲月里看到生活的靜美,溫馨的柔美和直抵內心的安定。那是一種純凈純潔的情感,我們與家人的情感不摻雜任何雜質,只因那是我們血脈相牽,基因相續的至親至愛。家庭的喜悅,生活的喜悅,家人的喜悅就藏在那年節里端上來的一碗金針菜中,就在龍兒大婚的喜訊里。那是母親的六月,那是父親的梅花窯,那是獻給女兒生日的禮物,那是哥哥的遠走,那是三月的一個缺口,詩人用殘損的手掌撫摸著生命的紋路,生活的斑駁,感悟著世事無常,人生滄桑。

袁影紅說:“娘在,家就在。”龍應臺說:“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每一個人世間的個體生命都是從父母處來,往大地中去,我們每個人從一出生開始就在進行著與家人的離別倒計時,無論誰先遠走,都是一種生命的悲傷,生活的沉寂。然而生命是一種過程性的生活經歷,情感體驗,生命的過程就是結果,生命這一本體既是問題,又是答案,生命的價值與意義就藏在那從生至死的每一寸時光里。就在那生與死之間,有著我們與家人、親人、友人的美好回憶和珍貴記憶。詩人立足當下,回顧過往,將思緒拉回從前,在其個人的歷時生命中尋找著與家人的生活碎片,尋找著個體生命之間共有的共時性生活經歷。因為那些日子,那些時光,是“我”與他們共同經歷的,雖然故人遠走,流年轉瞬,但是他們的音容笑貌,身影模樣,卻永遠地留在了詩人的腦海中,久久震蕩,凝固成了永恒。詩人在歷時性的生活經歷中打撈著與家人生活的共時性,摹畫下那些腦海中揮之不去,明滅浮現的身影,彰顯著她對家人的深情厚愛和綿長思念,彰顯著她對至親骨肉的慈柔和舐犢情深。

詩人善于在日常生活的碎片中撿拾愛的琉璃,收集著愛的馥郁芬芳。父親在年節里端上來的金針和氣菜,其實就是黃花菜,“黃花”聽上去難免有明日黃花的落寞之感,父親通過對其名字的變換使得暮氣沉沉變成了朝氣蓬勃、昂揚向上。通過這一細節,詩人寫出了父親的儒雅謙遜,聰明睿智,也將父親對妻子和兒女的愛描繪得栩栩如生,躍然紙上。這就是真實的生活,這就是真實的經歷,這就是真實的父親和真實的我們。父親給了孩子們一種美的體驗和寄托,那金色的黃花菜滿載著生命的輝煌和生活的完滿,托舉著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對家庭的祝愿。金針,和氣,父親將家和萬事興的古老道理熔鑄在餐桌文化里,教導著孩子們,勉勵著自己。在餐食取名的細節中,在對未來日子的期待和期盼中,在對今朝的祝愿和明日的遙想中浸潤著和氣、和美、和順的生活氛圍,生活氣息,生活味道。父親說金針菜像極了孩子們的母親,“你們的母親也姓金/母親只是笑/臉上花一樣的皺紋/笑起來更好看”(《金針菜》)。歲月縫花,時間煮雨,這是父親、母親兩個人的陪伴,這是一生的攜手共度,這也是相伴相守,相偎相依的一生。“等到歲月把皺紋縫成一朵花/他們挽著手把生活過成一幅畫/可能她一千幀的芳華/都繡在了心里吧”(易家揚、臨渡、趙棠舟《枕著光的她》)。父親的幽默、聰慧,母親的謙遜、安靜,孩子們的天真、直率共同構成了這個家庭的喜悅溫馨和溫暖熱烈。詩人在一碗金針菜中回顧著過往,串聯著當下,記錄著美好的生活,點染著歲月的詩意和芬芳,從這種記錄中她感知到生命的珍貴和可貴,由此抵達了心靈的遠方,精神的洼地,靈魂的廣闊海洋。

母親的笑和她的皺紋糅合成時間的花朵,歲月的花朵,生命的氣質和底蘊,她的喜怒哀樂都藏在那些風雨如晦的歲月里,都藏在生活酸甜苦辣的路途中。詩人在偶然的一次回望中看到母親瘦弱的身影,震蕩著她的心房。回想著母親的一生,是鍋碗瓢盆的一生,是撫育陪伴子女的一生。天涯海角,無論孩子們走得多遠,飛得多高,只要父母還有力氣,就總在那片土地守望,替兒女守著家鄉的一切;只要父母還能行走,就總在那個村口張望,等待著兒女歸來,為他們再做一頓可口的飯菜,撐起一把雨夜中的小傘。“兒行千里母擔憂”“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這是傳統的中華文化,這中國父母對孩子們無限的牽掛和一生的留戀,自從他們將兒女帶到這個世界,孩子便成了他們一生的牽掛和放心不下。詩人說:“兒女的睡夢沒有風浪/娘是一個旅棧/風雨兼程的兒女明天又出發/娘是一顆大樹/永遠守望家的方向/娘在 家就在”(《娘在 家就在》)。這是詩人對母親的回望與凝眸,對母愛的歌頌和肯定,也是內心的愧疚和對母親的深切思念。娘在,家就在,我們對故土家鄉的思念更多時候是對人的思念,人是情感的載體,情感的源泉和媒介,家人在哪,家就在哪。“家”作為一個場域性的生活概念,是一種物質實體,也是一種情感寄托,更是由那些人事物景,親情血緣搭建而成的個體生命情感共同體,情感依附體,是情感出發和回歸的地方。詩人在對“家”這一概念的厘定中,在對親人這一概念的聚焦和瞄準中,實現了情感的發散,達成了愛的變調與復現。她對家人的愛和家人對她的愛共同搓捻成一條回歸線,在生活的流動和流動的生活中拴綁牽系著鄉土兒女內心深處的向往,呼喚著生命的回歸,情感的復歸,生活的重新存續和延展。

每個六月都與母親的生日同頻共振,那溫柔明媚,色彩鮮艷的六月不需聲張,自帶溫度和多彩的姿勢;父親講述著梅花窯的故事,最終隨著梅花窯的傳奇遠去,留下了人情和人性的余溫。在美好的日子和記憶的傳奇里重溫著父輩們的生活態度,生活狀態,生活樣式,帶給詩人以生命的力量,情感的滋養。在與女兒的日常問答中,詩人記錄著平凡的家庭生活,平凡生活中自帶無窮的力量,詩歌意蘊也從生活的毛孔中生發和蒸騰出來。《陪護日志》體現出詩人為人子女的柔軟和堅定,她不是抱怨,而是珍惜這些與母親在一起的機會,以一顆溫婉平和之心對待著生活的苦難,歲月的無端和無常。《哥哥走了》《清明》等詩歌展現著詩人對離世親人的追憶和懷念,抓不住的童年紙飛機,換不回的父親和哥哥,詩人寫下自身的哀痛和哀傷,卻又寫得哀而不傷,“二十年了/你終于依在父親身邊/住進春天里/樹木蔥蘢了/綠草地更綠了/那一只美麗的花蝴蝶/追隨我們 舞動霓裳”(《哥哥走了》)。這仿佛是心愿的達成,是夢想的追隨,是另類生活的移步換景,詩人筆下的場景鶯歌燕舞、花紅柳綠,完全看不出這是哀傷的場景,看不出離別和悲痛。因為傷感都被她藏在了春天的明媚和鮮艷中,她懷揣著春天的美好送別親人,這是對親人的祝福,也是在激勵自己,放下悲傷,方能夠更好地出發和抵達,一路前行,砥礪奮進。在對親人的送別中,詩人特地構建出蔥蘢的綠色,綠色代表生命的嶄新和蓬勃躍動,詩人遙想著親人在另一個世界的美好生活,在祝福祝愿中獲得了自我的生命之力,堅毅勇敢。袁影紅在《清 明》中寫道:“清明日是三月的一個缺口/所有的魂靈都會蘇醒/清明 是黑色的/我只看見黑色的/清明 是另一個團圓節/彼此帶著重逢的淚眼”(《清 明》)。詩人立足現實,運用真切的象征和比喻,營造出氛圍的悲痛和哀傷,當生命有了缺口,人生的拼圖便不再完整,而父親和哥哥就是那丟失的一塊拼圖,從此詩人的人生便少了一抹明亮的顏色。因而她說清明是黑色的,她只能看到黑色,黑色吸納了所有的顏色,糅合成生命的塵灰和暗影,親人故去后,清明變成了另一個團圓節,天人永隔后,仿佛只有清明才是陰陽兩地的團圓時刻。詩人從生活的具象化中將清明這一節氣抽象出來,在三月的缺口里朦朧著淚眼,遙望著遠方。又利用個人的情感體驗、生活經驗將清明節氣的抽象感、漂浮感和懸空感復原為具象化的生活感受、生活實在經歷與生活的呼喚。她說道:“親人/你們已經走得太久/久到漸漸成為真實/真實地讓我們從幻境中走出/無法再欺騙自己的內心/我們是真的永別了”(《清 明》)。這是親人依舊存在的幻境,這是時間對幻境的打破,這是內心對個體生命消失的接受。在清明節氣的抽象和具象之間,在對清明節氣的跳脫與沉浸之間,詩人感受到離別的真實,尋覓著回憶中熟悉的那份溫度,表達著心中的失落和悵惘。在浪漫現實主義的表達和幻夢中,在真實與虛無的相互映照和相反折射里,詩人穿越時空隧道,再一次看到了父親的身影,聽到了父親的聲音,感知到父親厚重腳步里的堅定。“所有的顏色/在這樣的節氣里/都失去了光彩/春風低垂著眼簾/心事重重地/只負責打著唿哨/告訴那邊的親人/我們又來了”(《清 明》)。在所有顏色失去光彩的當下,在與自然的對話中,托清風捎去安康,寄托著美好的懷戀,也抵達了天人永隔的共鳴和感應。

詩人為她的第五輯詩歌取名為“綠色沖鋒號”,綠色是生命的顏色,是生命活力的涌動,是生命光線的散射和迸發;沖鋒號是面對生活艱難險阻時的勇往直前,是對生活困難的沖刺,是生命狀態的最佳爆發和高光時刻。這是生命的狂想,綠色的進階,個體的奉獻和托舉,白衣天使、病毒中的逆行者、邊防戰士、人民子弟兵,還有護衛人民群眾的武警……那些綠色、白色和紅色都匯合成彩色的暖陽,嘹亮的曙光。這是詩人筆下平民英雄的贊歌,“不以惡小而為之,不以善小而不為”,生活中并不缺少英雄,因為他們就在我們身邊。“好人就在身邊,也許是老張小李,也許是大叔阿姨,也許是同事鄰里,也許就是自己”(車行《好人就在身邊》)。那些平凡的英雄是流動著的生活風景,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元素和因子,也是佇立著的生命雕塑,是一道道挺立的、彎曲的、交錯縱橫的生活長城,擁抱和包裹著人民安康,家國安定。詩人在遙遠和近旁之間,感受著生活的輝煌,個體的榮光,感受著生命的平淡與平凡,偉大與至高,在現實生活的節奏和韻律中寫意著平民史詩,揮灑著浪漫的詩句和情懷。

當肆虐的洪水將莊稼、牲口以及村莊沖垮,當雨水越發魔怔,當人民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當萬道冰冷的鞭子抽打蒼穹,扼住人們的喉嚨,使得呼吸不再順暢。他們從遠處疾馳而行,仿佛一道綠色的閃電,降落在這片土地,“跳入洪流 以血肉之墻/抵擋驚濤/在誓言和熱血面前/洪魔退卻了/直至裊裊炊煙/再一次升起”(《一道綠色的閃電》)。這是對解放軍戰士的歌頌和禮贊,這是對一個群體的肯定,他們也有家人,也是父母、子女,但他們一往無前,勇敢堅定,以誓言和熱血捍衛著生命的獨立,以自身的血肉之軀抵擋著自然的驚天駭浪,哪怕獻出生命,哪怕生離死別。他們在災后幫助人們重建家園,在病毒來臨時,組成綠色的屏障,給人們以安全感。“血肉”“誓言”“熱血”等詞語寫出了個體生命勇敢無畏,群體生命無私奉獻、舍己為人的美好特質和寶貴品質。詩人稱他們是綠色的閃電,閃現而來,倏忽而走,在人們需要的時刻空降,在風平浪靜的日子里隱姓埋名。他們捧出生命的希望,帶來生活的平靜,是沖鋒在前的勇士,亦是生命崇高價值的最佳榜樣和顯著符號。

那一年的清明是久病之后的血痂,熟悉的城市,熟悉的生活漂浮在淚水之上,“守望者無言/逆行者無言/一個旁觀者的詩行/疼痛然后多余/然而杏花/帶著血痂開了/桃花也開了/一個多雨的滑明/終究還是來了”(《清明 清明》)。四季交替,時光輪轉,無論世界怎樣變化,歲月的塵埃就在那里漂浮,不慌不忙,神態安詳。在這個特殊的清明里,一切都顯得那么難得和可貴;一切都是歷經狂風驟雨后的最好結果,最好當下,最好此刻;一切都是生活的存在,生命的永在。那如約而至的清明,那終究抵達的哀傷,成就了世界的永恒,敞開著生命的自由和自在,無懼和無畏。這是詩人對現實生活和大千世界的慈悲與憐憫,聲聲慈柔,字字落淚,句句流血,悼念著一切遠走的生命,嘆息著生活的冷酷無情。詩人在疼痛、多余、旁觀的詩行中撫觸著時間的傷疤,感受著世界的躁動,以個體生命的感懷共鳴著生活場域中的悲傷,尋覓著生活的點點星光,生命的內在希望。正如詩人在《走進春之門》中說:“東風吹散了陰霾/吹開了野花/也吹落了口罩和披風//沿著淺淺的春綠/我把心中的祈禱/吹向遠處/更遠處”。她在生活的真切情境中,在對周遭環境的變化里,收獲著日常的感動,捕捉著平凡世界里微微發亮的嫩綠和淺黃,搖曳著生命的萬千風采和姿態。

愛是摘取滿天星辰,點亮著天空和大地的每一處角落;愛是廣袤大地上的花朵,散發著馥郁的芳香;愛是空中飄來的各種聲音,呼喚著美好的生活和溫柔的月色。詩人在綠色的沖鋒號里感受著他者的愛,在白色的紙上鐫刻下黝黑的文字,抒發著對他者的愛與敬畏。在愛的交相輝映、交互融合、交織碰撞中成就了詩人獨特地愛之低語,愛的表達,愛的細語呢喃。

四、結 語

詩人為這部詩集取名為“紅影”,除了暗合她的姓名,更豐富的表達在于,這紅色的影子,柔美的倩影飽含著愛與希望,吐納著個體生命對世界的感知和感動,對生活和他類生命的共通、共情與共鳴。翻閱著袁影紅寫下的一頁頁詩歌,一行行文字,品讀著那一個個韻符,咂摸著一個個音調,我們分明也看到一個美麗的江南女子,游走在生活的場域之中,感受著山水的柔情,追云踏月,嗅聞著無花果與金針菜的香味,在兩種味道中品味著別樣的情感和人生情愫。驚嘆于綠色沖鋒號的高大和挺拔,感慨著生命的嘹亮渾厚和柔韌綿長,由此也尋回了生活的神行與神性。詩人雖然在生活中不如意,但卻在詩歌中達成了內心的如愿以償,“哪怕是為情彷徨/又為愛飄飄蕩蕩/我想我總是有希望/如愿以償”(李宗盛《如愿以償》),這是袁影紅的人生追求,也是她對生活懷抱著的赤誠熱烈的火焰。詩歌見證了她的真情實感,也見證著她走來的路徑和前行遠去的背影。

詩人為她的第一輯詩歌取名為“曲水”,以曲水之名酬唱江城蕪湖的萬千風雅,這是對故土家鄉的深情凝望,這是對當下生活的珍視和典藏。蕪湖是一座依水而生,傍水而興的城市,灣沚、鏡湖、鳩江、弋江,這些地名仿佛這座城市的賦、比、興,傳唱著千百年來這片土地上的歷史和傳說,譜寫著當下和未來的傳奇故事。曲水也令人想起古代的曲水流觴:“在古代,每年農歷三月在彎曲的水流旁設酒杯,流到誰面前,誰就取下來喝,可以祛病禳災”。無疑,這本詩集的書寫是屬于袁影紅自己的“曲水流觴”,是她對過往灰暗歲月的揮手告別,是她對未來生活的美好祝愿和牽念。詩人飽蘸真情,在書寫個人思緒的同時勾連和牽引起了更加廣大的世界和生活,為大眾帶來內心深處的情感共鳴。在對地域的書寫中,在對自然景致的描摹中,在對過往情感的追憶中,在對平凡英雄的歌頌中,袁影紅打撈起了社會的情感,生活的情感和時代的發展流變。





郭園,男,安徽太和人,現居蕪湖,系蕪湖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博覽群書》《青春》《吐魯番》等。


作者

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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