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時間:2024-11-29 來源:安徽作家網 作者:安徽作家網
編者按:近年來,安徽作家自覺擔負新征程新的文化使命,以豐富多彩的筆墨抒寫新時代江淮大地上發展的萬千氣象,很多作品刊發在《人民日報》“大地”副刊上,本公眾號開辟“‘大地’上的安徽”專欄,專門選載“大地”副刊上刊發的安徽作家作品。今日推出我省作家李丹崖《雪花藕》,敬請關注,也歡迎在“大地”副刊發表作品的安徽作家及時與我們聯系,以便轉發。
雪花藕
李丹崖
白露一過,秋就深了。荷塘里,霜還沒有來,亭亭凈植的荷就逐漸老邁枯萎了。這時候,在鄉間,人們會穿著特制的膠衣下到藕塘里挖藕。一大段一大段的藕被挖出來,帶著淤泥特有的土腥氣。這樣的藕用清水洗凈,可直接生吃,爽脆甜美,所謂“雪花藕”,是這個時節特有的美味。
吾鄉有句俗語:“頭刀韭,雪花藕。”拿這兩樣事物在一起類比,因它們都貴在嫩。雪花藕是藕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吾鄉還有俗語,說“吃藕能長心眼子”,所謂“心眼子”,即智慧。
雪花藕分兩種,一為七孔,一為九孔,兩種藕的特性各有不同。
七孔藕大多藕皮光滑微紅,藕絲綿密,貴在其糯,多用來燉湯,湯汁清澈不渾濁,蒸食亦大善。舊時,家鄉每逢冬日就有賣面藕的人。所兜售的面藕,里面放了冰糖、糯米和桂花,蒸上半個時辰,藕與糯米都“面”了,香甜可口。“面”,在皖北方言中,有“軟糯”的意思。
去江南,街邊館子里也有用七孔藕做成釀藕的,只不過是將肉餡和糯米塞在藕孔中,蒸熟,為咸味。像我這樣的皖北人是吃不慣的,總覺得藕應該做成甜食一類較為妥當。吃食中的偏好,往往帶著地域分別。
九孔藕較之七孔藕,勝在爽脆。九孔藕一般用來涼調。藕切片,在涼水中鎮一下,然后放在沸水中焯一下,再次放入涼水里冰著。這樣的藕片,最宜用姜汁、糖、米醋、鹽巴來涼拌,吃起來脆生生的,嚼之唇齒間韻律感十足。
祖母在世時,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做涼調姜汁藕片,看我們一幫子孫在她面前吃。她說,她喜歡聽我們嚼藕片的聲音,嚓啦嚓啦,像小蠶啃食桑葉一樣好聽。
我曾做過記者,有一次到農村去體驗挖藕。那是晚秋了,天剛蒙蒙亮,我就跟著挖藕人朝著荷塘出發。秋蟲竊竊私語,荷塘卻一片靜默。我們穿好了膠衣,一點點朝荷塘深處進發。涼意漸漸透過膠衣朝上蔓延,直到水至腰窩,涼意幾乎浸潤了整個身體。這時候再彎下腰身,一點點把淤泥中的藕用鐵鍬掘出,隔著泥水摸上來。這個過程必須小心翼翼,藕嬌嫩得很,搞不好,一截藕被掘斷了,灌入的都是泥污,清洗了也會有泥腥味,賣不上價錢。挖藕時,泥漿會濺到人臉上,臉會變成京劇臉譜里的大花臉。有時還有泥鰍在我們腳邊竄來竄去,讓人很是擔心,疑心是水蛇。整個挖藕的過程,讓我了解得藕的不易,所以每一段藕都舍不得浪費。哪怕是那種沒有長成的小藕節,也可以洗凈用辣椒和蒜頭一起清炒,滋味美甚。
七孔藕,七竅玲瓏,能吃出七步之才;九孔藕,九九歸一,做事情十拿九穩。這都是吃食中蘊含的好彩頭。
藕有絲,是長情之食物;水生,能敗火,消解秋燥和冬燥。祖母曾說:藕在秋冬出場,我們應該感謝老天自有安排。這與其說是老輩人對上蒼的敬畏,不如說是對吃食的敬畏。畢竟,民以食為天。
——本文原載于《人民日報》(2024年11月13日第2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