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作協主辦
發布時間：2024-04-02 來源：安徽作家網 作者：安徽作家網
近期，我省作家張步根散文集《海棠春深》由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
后記：熟悉的地方也有風景
我的家鄉地處皖江腹地的丘陵地帶，那里的地勢住東往北是起伏的大山和綿延的叢嶺，山嶺之上長年生長著茂密的樹木藤蔓和種類繁多的野果菌類，當然也經常出沒豺狼野豬狐貍野兔之類的各色動物。往西往南則是坡度較緩的大片農田和崗地，那里生長著水稻，小麥，油菜，花生，玉米和黃豆，當然也生長著溪流，河水，池塘和院壩，更多的則是炊煙相望，雞犬相聞的一處處村莊。那些原始而親切的竹籬茅舍，是我和親人伙伴們從小生長的家園。春天里一樹一樹的花開，像一張一張的笑臉在綻放，尤其是村頭的幾株海棠樹，花開起來宛若爆燃的火焰，那么心無旁騖，那么沒心沒肺，仿佛要把整個春天的花事都濃縮在一瞬間似的。經過整個夏天的醞釀，秋天到來，這是一個成熟的季節，遍地蕩漾著五谷的芬芳，成群的肥碩的鵝鴨在水面上歡騰嬉戲，時而臨水飛翔的姿態總是讓人著謎。膘肥體壯的牛羊毛色泛著油潤的柔光，器宇軒昂地打眼前走過。一撥一撥的兒童放學歸來，乘著東風放飛紙鳶，谷場上灑下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一身紅羽的雄雞在桑樹枝上傲嬌的打鳴，巷子里傳來狗的輕吠，山村的日月過成了如歌的行板。天藍得跟湖水漫過似的，遠山近嶺斑斕明凈如同水墨丹青，院落里飄蕩著農人們喜慶豐收的陣陣酒香和喧嘩聲。山村開始沉醉，而田野上的菊花也耐不住性子開始爛漫。一面坡一面坡盛開的的菊花，把山水都染成了金色，也把家鄉人們的幸福生活氤氳成了金色的年華。
從少小離家到老大歸來，家鄉的一草一木總讓我深深迷戀，無論身處何方，相距多遠，回家看看的念頭總在心頭縈繞。這份感動，這爿情懷，像窖藏的烈酒，時間越久香味越發綿長，日子越深酒味愈感醇厚。更多的時間，它像一面小鼓在游子的胸腔里猛烈的敲擊，又像一匹小鹿在心頭不停的沖撞，激奮著我要把對家鄉的濃情蜜意傾訴出來，使我有了戀愛中男女的感覺，那種深沉的愛意表達在幸福的眩暈里脫口而出，于是有了《海棠春深》時刻這些記憶美好光陰的文字。
這些算不上華美雋永的文字，記錄了一個少年在生養他的故土上的行走歌哭，為花開而動情，為鳥鳴而驚心，如同撩人的月色一般清澈的情愫；記錄了一個游子打起行囊，離開家鄉，行走江湖的足跡，以及經歷漫長的人生逆旅后對故園的深情回眸；記錄了一個回鄉客，面對容顏已改的家鄉，在錯愕的驚喜中，對生活、事業、人生的重新審視和復雜思考。這些記錄雖然不足以全面表達家鄉厚重的歷史與文化，也不足以說明家鄉父老創造的輝煌業績和不朽篇章，但她用一顆赤子之心，抒發了鐫刻在心底的對熟悉的美麗風景的贊譽與褒獎，這是唯一讓我感到欣慰和彌足珍貴的地方。這些尺幅短章，如同牧童的信口柳笛，如同春日的瀟瀟夜雨，如同冬日的淺淺陽光，如同倦旅中的一聲問候，時刻愉悅著、滋潤著、溫暖著、慰藉著遠離家鄉的行者，讓他們解開重軛，放下重負，無比歡欣的迎接生活的曙光。與我而言，僅從這一點就足以激奮起我對家鄉持續的吟詠歌唱，這種使命感讓我的生命有了優美的旋律和不絕的余韻。
非常感謝安徽省作協洪放主席為《海棠春深》作序，作為大家的洪主席，他的文字讓我感到由衷的自省和鞭策。感謝安徽文藝出版社的副編審周麗女士，她為此書的出版耗費了很大精力。感謝一切關心和愛護我的朋友們師長們，你們的熱心加持，是我在散文寫作這條羊腸小道上勇毅前行最溫暖的力量！
海棠一枝春已深
張步根
早晨起來，就見滿院子的海棠開花了。
一樹一樹的海棠花，燦然綻放，熱烈、奔放的模樣，把整個春天都裝扮的艷麗無比了。遠處旁斜逸出的枝椏上，綴滿了風鈴般粉色的花朵，乍看起來像有無數條透亮的織錦交錯盤桓，一層層密匝匝地系掛在那兒，又像滿天的星雨一夜間落滿枝頭，那氣勢形同爆燃的禮花在天地間任性綻放，儼然是海浪沖向崖壁后，浪花濺起的眩目光華。這一刻真讓人感受到了驚心動魄的美麗！
忍不住披衣下樓，去近距離感受海棠的楚楚風韻。行走在院內的小徑上，兩邊都是高達丈許的海棠樹，就像兩排簪花的少女一樣亭亭玉立，又好似兩條蹁躚的彩帶在微風中搖動，讓人一下子恍如在花海中泛波，在花山上跋涉，在花墻花陣中徜徉。
細細端詳枝條上的海棠花，一簇簇一叢叢的盛開著，多的十多支，少的也有四朵以上，宛如兄弟眾多的家庭，和諧而歡欣地生活在一起，又好似鄰家的幾位小姊妹，正在耳鬢廝磨地竊竊私語，話到情濃處，雙頰飛起了朵朵紅暈。綠葉中嬌嫩的花兒，舒展著纖細的腰身，昂揚著一張張笑臉，喜岑岑地跟行人打著招呼，渾身洋溢的徇爛氣息，透出活潑潑的風采，著實讓人為之傾心，受到莫名的浸潤鼓舞。即便是垂垂老者仰或是心意遲遲者，行走在這里俯仰吸納，也會元氣充盈，熱情重燃的。面前的一朵朵玲瓏花兒，有的熱情的張開懷抱，有的羞澀的掩起了面容，有的捧出了黃色的花蕊，有的矜持的只伸出一兩爿花瓣，如此輕盈俏麗的面顏，灑脫隨性的儀態，讓路過的行人們在讀它賞它的同時，又會生出多少別樣的情愫來。
不知道為什么，眼前蓬勃明麗的海棠花，在我的意識里，總是沾染了淡淡的書卷氣，而哪些脂粉的味道似乎都與它不太相干，要不然它的身影為什么會常常映現于清詞麗句中呢？假如說她是花中端莊的公主，那么一定是這樣一位左手擎書，右手輕掂桃花宮扇的奇女子，風情萬種地且行且吟，那些美麗的詩篇隨著她款款的身影翩然灑落，一下子填滿了田野山川，駘蕩起滿地的春暉。不信就讓我們來聆聽春風春雨捎來的詩信吧。
“枝間新綠一重重，小蕾深藏數點紅。愛惜芳心莫輕吐，且教桃李鬧春風”。綠葉中的海棠將開未開，如含春的少女一般欲露還遮，新奇而羞赧地打量著桃李們在春天里歡鬧。元好問筆下的海棠就是含苞待放，情竇初開的少女化身。“看葉嫩，惜花紅，意無窮。如花似葉，歲歲年年，共占春風”。晏殊眼中的海棠卻變成了年年獨占春風的嬌子。“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三杯兩盞淡酒后的李清照，在料峭春寒的早晨與海棠花相顧垂憐，此時詩人的重重心事誰能知曉？唯有那新翻綠葉和點點殘紅聊為寄托。“美人纖手摘芳枝，插在釵頭和風顫”。柳永用慢板唱盡了海棠花的無限風流，那隨風搖蕩在人間的是千姿百媚的紅塵美好。“偷得梨花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更是曹雪芹用海棠花來贊美紅樓女神們最委婉貼切的句子了。
如果說這些還只是對海棠花的淺唱低吟，那么遠在黃州的郊野，還有一位因為烏臺詩案被朝廷貶謫的詩人，卻把海棠花視為了知己：“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春風中的淡月之夜，寂寥的詩人燃燭照花，人面海棠相對，那種惺惺相惜的情誼，溢滿了遇見和眷顧的人生況味。海棠花以它的高潔和美麗，成為慰藉詩人的紅顏摯友，成為度過困厄和劫難的精神支撐，這或許就是成就蘇軾千古奇才和超凡脫俗的最本質力量吧！難怪無論是海棠花的嬌柔飄逸，抑或是晶瑩皎潔，它外在的美麗原來內斂著這么深刻的意蘊，才會讓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鐘情若許。站在這一排排高大的海棠樹下，在欣賞滿樹繁花的同時，我似乎也讀懂了詩人們的海棠春心。
忽然想起來舊時讀秦瘦鷗的小說《秋海棠》，很奇怪他給書中的主人翁怎么冠上了“秋海棠”這樣一個名字。現在當我提筆給這篇稿子畫上句號的時候，這么多年來一直在尋找的答案原來就在眼前，不知不覺間路邊的海棠花已悄然落滿了我的衣衫。
張步根，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協會員，合肥市作協理事，安徽大學包公研究中心研究員，安徽省委講師團聘任基層宣講專家。合肥市社科聯一級調研員。作品見于《人民日報》、《解放日報》、《安徽日報》、《安徽文學》、《椰城》、《作家天地》等報刊雜志。創作主編《有趣的合肥地名》、《撫去歷史的煙云》、《不能忘卻的技藝》等多部社會科學普及叢書，榮獲安徽省人民政府社科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