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速遞|作家楊小凡電影文學劇本《二夾弦》刊發《中國作家》

二夾弦

（電影文學劇本）

楊小凡

洪義班主角梅香與酷愛二夾弦的宮志成，偶然相識相愛，歷經戰亂變故、臺海相隔；四十年后，飽受磨難和相思之苦的二人，終于隨兩岸關系正常化而團圓。

1.戲校練功大廳   日    內

三面裝有大型鏡面的練功房內。

二十多個10至16歲的男女學員，身著練功裝，勾著花臉，青春畢現。

下腰、虎跳、劈腿、小翻、穿把子，一個個氣喘吁吁；另一些人吊著嗓子，小旦、青衣、彩旦、丑，高低起伏，韻味十足。

一位六十歲左右女教師，一臉嚴肅的瞅著每個人的動作與發聲。

女教師（OS）：座兒捧你一分鐘，角兒臺下十年功；戲從苦中來，都給我往

苦里練！

2. 戲校練功大廳   日    內

女教師把當教鞭的木刀立在練功房門口，嚴厲地把每個學員掃過一眼，離開

練功房。

一個小丑學員，突然停下來，快跑到門口，向外看女老師背景，然后回頭扮鬼臉，唱：

你是我們的壞蘋果，

怎么恨你都為過，

火火火火——

……

學員們長出一口氣，都停下來，嘆著氣，搡著腿，按著腰。

小丑學員，把練功房門關上。打開練功房內的電腦設備，找出U盤插上。投

影儀隨機出現眩目的畫面：小鮮肉組合TFBOYS《heart》視頻。

音樂起，畫面反射到三面鏡子上，TFBOYS《heart》畫面如夢幻。

二十幾個學員模仿著畫面的人物，盡情歌唱：

在看到你微笑的那一秒，　

我不安的心跳 正悄悄地發酵，

溫暖像突如其來的風暴。

……

3.戲校練功大廳    日    內

練功大廳的門被突然推開。學員立即停止歌唱，驚恐地呆在原地。

女教師眉頭一鎖，手提木刀過來。學員迅速站在一圈，沮喪的都伸出雙手，

等待受罰。

一個小女生趕緊搬來一把椅子，女老師坐下。

小女生伸出兩手，女教師氣憤而心疼地掄起木刀，狠狠地打下去。

站成一圈的學員，一個挨一個的走到女教師面前，啪啪啪，每人重重的三木

刀；后面沒輪著打的嚇得兩腿發抖，剛才那個小丑竟嚇得尿了褲子，旁邊一個小女生看到，想笑又不敢笑。

女教師（OS）：打戲，打戲，不打不出戲呀！

女教師也累得氣喘吁吁，胳膊抬不起來了。兩個小男生過來起給她按肩。女教師一抬胳膊把他們推開。

女教師：戲大如天！二夾弦這個劇種傳演二百多年，眼看著后繼無人。你們聽一聽我老師的故事，就知道老藝人傳下來這戲的苦了！

畫面轉跳到古花戲樓：戲臺上一對彩裝男女演員，正在投入的唱著。

主題曲起：

           梨園一奇葩

           馬尾二夾弦

           鐵血柔情似水

           才子佳人如夢幻

            ……

推出片名：二夾弦

4.古城集廟會    日    外

字幕：民國27年5月21日。

古城集人頭攢動，各種農具叫賣、各種小吃攤，熱鬧非凡。

簡樸的戲臺上，正上演二夾弦。突然空中飛來兩架飛機，群眾舉頭相望不知

何物，有的嚇得抱頭趴下；突然一排炸彈丟下來，廟會四散。

戲班趕緊收拾東西，戲裝都沒脫完，推著獨輪車隨人群向北逃。

5.逃難路上     日   外

飛機盤旋再來，又丟下幾顆炸彈，梅香的父親被炸傷，梅香抱著他的頭呼喊，

梅父痛苦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彩塑面人，遞給梅香：快逃命！找個人家嫁了！

水上漂滿臉是血，強拉起梅香，推起獨輪車，隨人群逃走。

一臉灰的小辮子，驚恐地與梅香對望，乞求帶他走；梅香想求他，水上漂拉著梅香要走；小辮子突然抱住水上漂的腿不放，水上漂看他一眼，略一思考，伸手把他拎起來，大聲道：走！

小辮子被放在獨輪車上，水上漂吃力的推著，梅香拉著，向前逃去。

6.減店古鎮  傍晚   外

梅香、水上漂、小辮子累倒在一家大院的墻外，梅香撫摸著獨輪車上的戲箱，

打開戲箱檢點著戲裝：這是咱的命根子啊！

突然，從院內傳出一人清唱的《梁山伯下山》：

梁兄你莫心碎，英臺我從頭向你說明白……

梅香側耳傾聽，然后說，“有人唱二夾弦！”

水上漂伸頭去聽，還是聽不見了，原來他的耳朵被震聾。他啊啊地大叫，痛苦地打著自己的頭。

梅香也傻了，連忙拉著水上漂的手，不讓他再打自己的耳朵。

7.宮家大院    黃昏    外

宮志成正投入的清唱著，戲范十足。

宮父看著志成，氣憤地罵道：你這個不男不女的孽種！凈唱這下九流的玩藝

兒！看我不打死你！

宮父邊罵邊拎起半截棍；宮母相攔，被他推倒在地。

宮父掄棍打來，宮志成一個躍身，奪門而出。宮父邊追邊罵：我叫你當戲子！死了都不能進宮家祖墳！

宮志成從水上漂他們身邊跑過，回頭望了一眼，見梅香還未脫戲裝，便站住了。

宮父追上，掄棍向宮志成后背打去。梅香猛地推倒宮志成，棍子落在了梅香背上，梅香倒在了宮志成身上。

宮父見梅香也是一戲子，楞了一會，突然坐大聲哭道：我上輩子造什么孽了啊！

8. 減店古鎮   日   外

洪義班聚在了一起。

梅香和劉福成、水上漂等跪在一件掛起的戲袍前，跪在“梅春林”靈牌前磕頭。

劉福成：師父，雖然劉魁、大補丁、一碗蜜他們都走了，咱洪義班還得活下來啊！

一人正在燒水，另一人拿著買來的半袋面回來；在場的人都唉聲嘆氣。

開飯了，每人一個小饃，一碗清可照人的面湯。

劉福成喝完，用嘴把碗上的面湯吸溜了一圈，放下碗：戲是咱的命！吃開口飯的離不開戲啊。明天找臺口，有一個人聽也得唱！

水上漂面前的一碗面湯和饃，都沒動。他痛苦地拍打著自己的耳朵。

劉福成過來，大聲地說：看你這熊樣，不能唱了還可以擔武場，當樂師啊！

9. 減店古鎮   夜   外

戲臺上，招攬人的開場鑼鼓聲響起。

戲臺前，陸陸續續地來著扛板凳來聽戲的人；戲臺前，稀稀拉拉的坐著百十個男女老少。

后臺，演員正在畫妝、穿戲袍。劉福成望著梅香，又朝前臺的水上漂望一眼，嘆氣：唉，多好的一對戲啊！

這時，宮志成來到后臺：劉老板，我來給這位姑娘配戲如何？

劉福成：你？你都會唱哪一出？

宮志成：我雖不是科班，咱二夾弦的“老八本”，我場場都能墊啊！

劉福成不信地說：戲臺大如天。咱梨園行可不敢拿座兒開玩笑。先來一段讓我開開眼！

宮志成定定神，走一個圓場，一個探海，亮相；劉福成叫到：好！

眾演員回過頭來，志成開腔亮嗓。

宮志成收了架子，微笑地看著劉福成。劉福成抱拳敬佩地說：好，真是臺下有高人啊。你身上的玩藝兒扎實，臺步圓場溜啊！

臺上鑼鼓樂器開場，宮志成上場，與梅香對唱《梁祝——草橋結拜》：

梁山伯[梅香飾]（白）：祝仁兄，小弟有言，只是難以啟齒。

祝英臺[志成飾]（白）：有何見教？無不從命。

梁山伯（白）：如此直言了。

（唱）：想山伯無兄又無弟，亦無妹來亦無姐。

有緣千里來相會，得遇仁兄心歡喜，

意欲與你兩結拜，未知仁兄可愿意？

祝英臺（白）：哦！

（唱）：多承仁兄不見棄，金蘭結拜為兄弟，

從此讀書有良伴，小弟哪有不愿意？

（白）：旅途之中未帶香燭，這便如何是好？

臺下叫好聲不斷。

10. 破廟  夜    內

御了裝的演員和樂師們，疲憊的睡著。有人打呼嚕，小辮子在說夢話；劉福

成坐起來，蹲在屋檐下點著旱煙鍋。

突然，五六個人舉著火把和棍棒沖進來。

為首的一個黑臉男人，惡狠說聲音罵道：臭戲子聽著，宮老爺發話了，天亮前都給我滾出減店鎮！

說罷，一揚頭，后面兩個人掄起木棍，在門外的幾輛獨輪車和戲箱上砸起來。

屋內的人們都翻身起來，抄起刀和棍，涌向門外。

劉福成喝住眾演員：都給我放下！回屋去。

黑臉男人得意的狂笑道：還他媽的算識相。這是在爺的地盤上！

黑臉男人說罷，從身上掏出一把銀元，嘩地扔到地上。轉身說：走！天亮前給我滾出去！

11. 破廟里  夜    內

悲凄的二胡聲隱現。

洪義班眾人，有的嘆著氣，有的手里還拿著刀棍，都望著劉福成。

劉福成：看來，宮老爺不給咱們飯吃了。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咱們走！

戲補丁：這兵荒馬亂的，哪里討得一口飯吃啊？

劉福成：咱們去城里。亳州城九州通達，市井繁華，我就不信掙不了一口飯吃！

一演員：咱這二夾弦，原本是三生兩旦一場面，一桌一椅一箱管，是莊稼漢戲，窮人的戲啊！城里人愛聽嗎？

劉福成看著眾人：咱唱戲的別人瞧不起，自個人都不待見，還有個啥勁活在世上。咱如今也是六門十二行，行行有彩兒，我就不信老郎神不在城里給咱留口飯！

劉福成又看了看眾人，干脆地說：收拾戲箱，去亳州！

12. 亳州城內   日   外/內

江寧會館內。門僮領著劉福成來到院子里，高喊：客人到！

湯會長從屋里緩步出來。劉福成緊步上去，拱手道：湯會長好！洪義班劉福成特來拜見。

湯爺從門僮手里接過戲單，展開，邊看邊說：二夾弦雖成于鄉野，可我聽說二夾弦拿手戲“老八本”可是人聽人愛啊！

劉福成：不敢，不敢。二夾弦雖算細膩纏綿清雅，但畢竟是民間小戲，害怕湯會長不待見啊。

湯會長：哈，哈，戲演的都是愛恨情仇，并無高低，關鍵在一個真、一個凈字！

劉福成：湯會長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還請賜教啊！

湯會長：聽說你們班里一枝梅、水上漂、滿堂彩，那可都是梨園名角啊。

劉福成：哪里，哪里，都是座兒偏愛，送的虛名。

湯會長：哎，不能這樣說。不過我湯某人素來就好聽戲這一口，一定會給貴班捧場的。

劉福成：本班初來亳州城，懇請湯會長多關愛啊。

湯會長：亳州城碼頭不小，這眼下又兵荒馬亂的，討口飯吃不容易呀。不知道劉老板去拜過苗警長沒有啊？

劉福成：進亳州，第一個就得先拜您老啊！

湯會長：哎，我是個善人，苗警長身在衙門，那可是黑白通吃啊。

劉福成：拜了湯會長您，再去苗家也不會晚的。

兩個都呵呵笑起來。

13. 苗之榮宅院   日    外/內

劉福成被惡相的警員領到苗之榮門前。

屋內，苗之榮正在躺椅上吸著鼻煙，身后一個妖艷的女人在給他揉著肩。

苗之榮打了個噴嚏，瞇著眼突然開口：怎么的？一個戲子也敢私闖民宅！要打官司去警署啊。

劉福成趕緊鞠躬陪笑：苗警長玩笑了，我是送貼子的，洪義班的劉福成。

苗之榮直起腰，睜開眼：怎么的？唱戲的啊。找我嘛用啊？

劉福成：苗警長，小的們來到亳州城討口飯吃，哪敢不來先拜您老啊。您老要是給捧場了，那座兒就滿了，更沒有誰敢鬧場啊。

苗之榮奸笑：啊，劉老板，你是要我苗某人給你維持秩序啊？你懂不懂碼頭上的規矩！

劉福成連忙鞠躬道：苗警長莫生氣。洪義班前一段被日本炮彈炸了，手頭緊，真是拿不出來呢。我這來就是給您老秉報的，洪義班給你老十抽一如何？

苗之榮揮著手：得、得、得，我苗某人身為警長，這事免給我提！

劉福成慌恐地：是我錯了，以小人之心度苗警長了。

苗之榮奸笑：你一進亳州城就錯了！送客！

劉福成趕緊作揖打拱。

苗之榮：怎么的？我一句就嚇著你了！

劉福成站著不走，還要開口相求。苗之榮又擺手說：怕什么？有我苗某人在，亳州城就太平了。走吧！

劉福成怯怯地離開苗宅。

14. 岳王廟     日    外

眾演員，練身段、吊嗓子、整理行頭，一派歡喜。

劉福成與戲補丁一起，去看戲樓。

鏡頭展示戲樓精美。

戲補丁贊嘆道：真是世上少有的花戲樓啊！

劉福成微笑不語。他心里謀劃著如何把晚上的開場戲演好。

戲補丁問劉福成：老板，這會館不僅有這么好的戲樓，為什么還有關帝廟和岳王廟呢？

劉福成：這亳州城會館上百，唯這山陜會館有關岳二廟。關公既是財神又代表義，岳王代表忠，這是商人忠義，也是我們戲班的魂呢！

這時，湯會長從會館出來，給劉福成拱手：劉老板，今晚可是你洪義班的開場戲啊！

劉福成謙恭地笑著還禮：會長，你老人家就情好吧。我洪義班不會給你丟人！

湯會長：好！把好玩藝都亮出來。

劉福成再次還禮，滿臉笑地說：會長可要早起駕啊！

湯會長，哈哈地笑后，接過身邊隨從遞過來的鼻煙，在鼻子上嗅了嗅，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向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