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發(fā)布 | 作家孫志保長篇小說《第一特支》出版發(fā)行

近日，我省著名作家孫志保長篇小說《第一特支》由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發(fā)行。該小說入選2020年安徽省中長篇小說精品創(chuàng)作工程重點扶持項目。

長篇小說《第一特支》為慶祝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100周年而作。作品以安徽省第一個農(nóng)村黨支部——中共壽縣小甸集特別支部的成立及開展的各種革命活動為歷史背景，講述了20世紀20年代，曹莼貞、徐一統(tǒng)、郭英、曹松軍等一群進步青年在家鄉(xiāng)安徽省壽康縣曹甸集鎮(zhèn)充分發(fā)動當?shù)毓まr(nóng)，開展工人罷工、農(nóng)民抗稅運動，建立工會、農(nóng)協(xié)，成立安徽省第一個農(nóng)村黨支部，并發(fā)動馬埠暴動，與反動政府、反動會道門組織展開殊死斗爭的故事。本書塑造了多位堅守革命信仰、不畏個人生死的年輕共產(chǎn)黨員形象，展現(xiàn)了波瀾壯闊、艱苦卓絕、可歌可泣的壯烈革命畫卷。

在青松崖下，曹莼貞為犧牲的戰(zhàn)友選擇了一片林間空地。大片的杉木林，筆直地挺立著，似乎可以刺破青天。

傅方圓和曹松軍、徐一統(tǒng)的墓塋緊挨著，曹莼貞還為方運宏和何清揚建了衣冠冢。他選了兩棵相鄰的粗壯的杉樹，用匕首在上面刻了一幅挽聯(lián)：數(shù)年轉(zhuǎn)戰(zhàn)，為國為民，不畏艱危常殺敵；可歌可泣，壯心未酬，完成遺志在吾人。

在傅方圓和曹松軍的墓塋旁邊，曹莼貞和郭英席地而坐。一支香煙在曹莼貞的手指間靜靜地燃著，他雙目紅腫，有些迷茫地仰面看著在微風里抖動的林梢。郭英的手里，拿著剛上山時曹松軍為她雕的一對松節(jié)球，時不時放到鼻子旁邊嗅一下，像是在回憶過去的時光。

“你還是要走？”曹莼貞問。

郭英點點頭，說：“我一個人走。獨立團傷亡太大，我把一中隊還給你。”

“這次攻堅戰(zhàn)，如果不是你及時趕到，后果難以想像。所以，我非常感謝你，非常希望你留下，這支隊伍也非常需要你。”曹莼貞說。

郭英悲觀地搖搖頭，說：“我拉走了一支隊伍，他們會追究我的責任的。與其像何清揚一樣不明不白地死去，不如再拚出一片天地。你放心吧，我一個人也能帶紅一片。咱們當年成立第一特支的時候，面臨了那么大的困難，不是也走過來了嗎？”

曹莼貞說：“那個特派員，在前天的戰(zhàn)斗中犧牲了。我看到他向前沖鋒，很勇敢。”

郭英說：“你是在提醒我，不會再有人知道我曾經(jīng)把隊伍拉出去嗎？我不在乎誰知道，我只想按著自己的理解去革命。”

曹莼貞一時無語。他站起來，從附近尋了一塊形狀奇異的白石，放在傅方圓的墓前，說：“方圓，我知道你喜歡這樣的石頭，以后，我多尋一些送給你。等革命勝利了，我就尋一個安靜的地方，帶你過去，為你建一座奇石館，讓你喜愛的石頭永遠陪著你。”

郭英漠然地看著曹莼貞，搖了搖頭。

“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也不再攔你。”曹莼貞說，“但是，我要你再留半個月。眼下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一個人一時做不完，我想請你幫幫我。”

“你已不是這支隊伍的領(lǐng)導，我已經(jīng)聽戰(zhàn)士們說了，你的二營長職務(wù)，也是暫時代理的。”郭英說，“所以，上級可能很快就派人來接管這支隊伍。我不是勸你放棄工作，我是想告訴你，你的前途未卜。”

“代理職務(wù)，也是職務(wù)，也有它的責任。”曹莼貞說，“如果真有人來接管，我心甘情愿地把隊伍交出去。如果還有時間，我要盡可能地幫助隊伍恢復斗志和戰(zhàn)斗力。至于個人前途，我不想考慮，也沒有時間考慮。”

“如果真有人來，你還愿意留下來嗎？你有沒有別的想法？”郭英問。

曹莼貞?yīng)q豫了一下，說：“其實，從內(nèi)心來說，我更愿意在上海做地下工作。但是，現(xiàn)在這邊的局勢這么嚴峻，我怎么能離開呢？當初我們建立第一特支時，目的是對內(nèi)發(fā)展黨員，對外發(fā)展群眾組織；現(xiàn)在，我們要盡快讓這支隊伍恢復元氣，重新投入戰(zhàn)斗。如果我有選擇權(quán)，我只能選擇留下來。”

郭英沉吟片刻，點點頭，說：“好吧，老貞，我就留下來幫你半個月。既然決定留下來，我就給你提個建議，這半個月，我們不能只做思想工作，不能消極地善后。你有沒有想過，張新生經(jīng)過這一戰(zhàn)，已經(jīng)膨脹到極點，他會進一步擴充力量，他的目標會更大。早晚有一天，這座山是守不住的。”

曹莼貞點點頭。這兩天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張新生會借著獨立團攻城失利的時機，加大對八公山根據(jù)地的擠壓力度。此消彼長，現(xiàn)在力量對比非常懸殊。如果獨立團失去這塊根據(jù)地，還能堅持多久？

張新生還沒來得及向根據(jù)地發(fā)起強攻，因為他在整合力量。他想借這場勝利的東風，向上峰爭取更多的政策和財政支持，把已經(jīng)沒落的大刀會等會道門組織徹底拿下，把縣內(nèi)的地主武裝全部納入自己的管理體系。這些問題解決以后，他就從一只獵犬變成了蒼鷹，會有更廣闊的天地讓他隨意飛翔。

那個時候，獨立團將失去自己的生存空間。

曹莼貞知道，時間非常緊迫，必須有所作為。

“我自己有一個計劃，”郭英說，“如果能實現(xiàn)，可以解燃眉之急。如果無法實現(xiàn)，也不會造成多大損失。我需要你做的，就是同意，不需要你配合。”

曹莼貞點頭同意。他知道郭英的思路新，思維活，與其限制她，倒不如讓她放手一搏。

“還有，現(xiàn)在各個根據(jù)地的情況都不容樂觀。”郭英說，“如果我們堅守八公山，遲早會成為一支孤軍，孤軍奮戰(zhàn)，即使可以借一次或數(shù)次勝利暫時穩(wěn)住陣腳，最終還會陷入絕境。惡虎還怕群狼，何況，我們不是惡虎。紅二十五軍近期的狀況也不好，他們是蘇區(qū)離我們最近的隊伍，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突圍，與他們會合。”

紅二十五軍的情況，曹莼貞也有所了解。這支成立于金寨麻埠的部隊，在曠繼勛和王平章的帶領(lǐng)下，英勇作戰(zhàn)，為鄂豫皖蘇區(qū)的發(fā)展作出了重大貢獻。就在前不久，紅二十五軍在和蘇區(qū)主力部隊協(xié)同作戰(zhàn)時，被敵人分割包圍，一部分突圍到湖北東部，仍以紅二十五軍的番號堅持戰(zhàn)斗。一部分則退回了皖西，重新組建了紅二十八軍。

與在皖西的紅二十八軍會合，自然再好不過。但是，這需要時間，需要進一步聯(lián)絡(luò)。

張新生沒有想到，張書侯先生給他回信了，這令他喜出望外。

到壽康縣上任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到張書侯先生家里拜訪。近四十公里的路程，坐轎去，來回需要一天時間；騎馬去，屁股都要被磨穿了；開車去，似乎有些擺譜。最終，他選擇了坐轎，似乎這樣更傳統(tǒng)一些，更斯文一些。但是，他想不到的是，張書侯先生不在家。他是得到確切的信息以后才去拜訪的，這令他懷疑張先生在有意冷落他。不過，這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也沒有打擊他的勇氣。在他上任之前，有多位上司和他談起過張書侯先生，告訴他上任之后一定要去張先生家里，恭恭敬敬地鞠躬，謙虛謹慎地求教。這令他感到驚訝，但是，了解到張先生的底細以后，他變得興奮起來。張先生和省里的多位大員有深厚的交情，和中央政府中的不少人是莫逆之交。比如柏文蔚先生，只要張先生打一個電話，再困難的事，柏將軍都會盡力而為。如果能和張先生攀上交情，他張新生以后的前程將一馬平川，似錦似金。

張新生上門拜訪的理由倒能說得過去，他自稱是一個書法愛好者，而張先生是國內(nèi)著名的書法和篆刻大家，他要到張先生家里拜師求教。

張新生沒有想到，他第二次去拜訪的時候，仍然吃了閉門羹；第三次去的時候，張先生倒是在，但是，卻以頭疼為由，拒不接待。

張新生有些惱羞成怒了，但是，他仍然表現(xiàn)得很恭謹。他不再上門拜訪，而是半個月寫一封信，差專人送到張先生府上。寫信可以展示他的文才，可以把他的書法功底亮給張先生看，張先生遲早會知道，他張新生不是一個無聊的政客，他是有專業(yè)的。

寫了十封信，他沒有收到一個字的回復。

第十一封信送出去以后，他已經(jīng)不報任何希望了。張書侯先生的眼眶子很高，看不起他，他想磕頭，人家卻不給他提供地點。罷了，他在心里說，從此以后，再不做這丟人現(xiàn)眼的事情。

但是，在他絕望的時候，張先生的回信竟然來了。

看著張先生的信，張新生不禁大加贊嘆：真是好字，好文啊！

他想，即使他求不動張先生為他的前程發(fā)力，單憑這封信，憑信上這一百多個字，他就有炫耀的資本了！

張書侯先生邀他到家里一敘，口氣雖然有些冷，但是，他已經(jīng)非常滿足了。口氣冷一些，又有什么呢？只要能坐到張書侯先生家中，所有的付出便都得到了回報。

張新生決定，明天便動身前往曹甸集拜訪張書侯先生。好飯也怕晚，他可不愿意耽擱到張書侯先生改變主意。于是，他開始絞盡腦汁，思考該給張先生帶去什么禮物。

此時，郭英已經(jīng)在曹甸集守了兩天了。

離開八公山的時候，她帶走了一中隊的二十五名隊員。她沒有和曹莼貞告別，她感到內(nèi)心忽然變得很柔軟，如果去告別，她無法確定自己的決心會不會受損。

她去了曹甸集，找到了張書侯先生。張先生熱情地接待了她，并按照她的意思給張新生回了一封信。

張先生的回信送出以后，郭英就開始做伏擊前的準備工作。她對曹甸集太熟悉了，每一條街道，每一條胡同，甚至每一座房屋，她不用去看，都知道哪里適合打伏擊，哪里不適合。集西頭的那個向北轉(zhuǎn)彎的路口，是她最后的選擇。轉(zhuǎn)彎時，張新生的隊伍會慢下來，身體會放松下來，遇伏時反應(yīng)也會慢半拍，這樣，藏身在兩側(cè)房屋里的游擊隊員便會有充足的時間完成任務(wù)。

第三天上午十點多，派出去的偵察員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張新生和他的二十多個護衛(wèi)已經(jīng)接近集東頭了。郭英說：“帶多少人都無所謂，你只需告訴我，他是騎馬還是坐轎？”

“騎馬。”偵察員說。

郭英點了點頭。這一點，在她的判斷之中。據(jù)張書侯先生說，張新生到他府上拜訪了三次，兩次坐轎，一次騎馬。張先生分析說，張新生不愿意坐車，是擔心過大的排場會讓他不舒服，而且，隨從跟不上，會造成安全隱患。

“那他的護衛(wèi)呢？”郭英問。

“全部騎馬。”偵察員說。

郭英的眉頭皺了起來。

郭英帶領(lǐng)一中隊私自離開八公山以后，曾經(jīng)親自到縣城摸過情況，那時她就想打張新生的主意，因為張新生非常小心，沒有成功。她清楚地記得，那時張新生是沒有騎兵的，警察局和保安團的馬加在一起，不超過十匹。看來，短短的時間內(nèi)，他的實力又增加了不少。

“還打嗎？”偵察員問。

“當然要打。”郭英說，“即使我們都犧牲了，也要把張新生干掉。”

郭英讓偵察員去街對面的屋里告訴第二小組的隊員，讓他們瞄著張新生的隨從打，把張新生本人留給這邊的第一小組。

轉(zhuǎn)眼間，從東面?zhèn)鱽眈R蹄聲。雖然是陰天，還時不時刮過一陣惡風，但馬蹄聲依然很清脆。

張新生穿著藏青色的中山裝，騎在一匹棗紅色的大馬上，被二十幾個護衛(wèi)簇擁著，拖著不斷騰起的煙塵，向曹甸集西頭奔來。快到轉(zhuǎn)彎處時，馬隊放慢了速度。張新生在馬上欠了一下身，和身邊的一個帶手槍的護衛(wèi)說了一句什么，護衛(wèi)點點頭，從腰里拔出手槍，提醒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

郭英忍不住笑了。張新生肯定知道，馬埠暴動時，就在北面不遠處，他的前任王懷道險些命喪黃泉。

突然，在轉(zhuǎn)彎處，由北向南，咯咯噔噔地駛過來一架牛車。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穿著一身臟兮兮的衣服，悠閑地坐在牛車上，不住點地在那頭蒼老的黃牛背上炸著響鞭。跑在最前面的護衛(wèi)勒住了韁繩，喝令年輕人快把牛車趕到路邊去。年輕人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沖黃牛喊了一聲。黃牛咯噔一下站住了，回頭有些不解地看著年輕人。年輕人哈哈大笑，縱身跳下牛車，向路南的一所房子沖過去。

郭英高喊了一聲打，對著張新生甩出一梭子彈。街道兩側(cè)的四間起脊瓦房里，同時噴出二十幾道火光。

一時間，槍聲如豆，人喊馬嘶，場面極度混亂。不斷有人落馬，不斷有馬匹驚慌地四處奔逃，不斷有尖叫聲從馬蹄下傳來。郭英在第一梭子彈射出的時候，便看到張新生已經(jīng)俯到了馬背上，以為他已經(jīng)中彈。待裝上子彈再尋找時，張新生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情急之下，郭英奔出了房屋，甩手干掉了一個正舉槍反抗的護衛(wèi)。向東看時，見張新生在那個短槍護衛(wèi)的保護下，正瘋狂地向來路逃去。

郭英抓住一匹沒有主人的灰馬的韁繩，縱身上馬，不顧身邊嘶鳴的槍彈，向張新生追了過去。

張新生一邊飛奔，一邊回頭看，見郭英追過來，便向身邊的短槍護衛(wèi)聲嘶力竭地高喊。護衛(wèi)回頭開了一槍，又開了一槍。郭英左躲右閃，沒有還擊，她的目標只有一個：干掉張新生。

距離越來越近，能清楚地聽到張新聲斥罵護衛(wèi)的聲音，偶爾還能看到他的驚慌的扭曲的臉。郭英舉起手槍，對準張新生的后腦開了一槍。

張新生慘叫了一聲，倒墜下馬。

護衛(wèi)愣了一下，回手打了一槍，仍繼續(xù)向前飛奔。

郭英感到右腹傳來一陣火燒般的疼痛，她堅持著策馬跑到張新生身邊，對準他的腦袋補了一槍。然后，她慢慢地從馬上墜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兩天以后，太陽快落山時，在曹莼貞的山洞里，郭英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坐在床前的曹莼貞驚喜地叫了一聲：“你終于醒了。”

郭英疑惑地看看他，問：“我怎么在這里？我不是從馬上掉下來了嗎？”

曹莼貞責怪她：“為了一個張新生，險些搭上你一條命，值得嗎？”

郭英從馬上墜落以后，被曹甸集的群眾救了，直到集西頭的戰(zhàn)斗結(jié)束，才把她交到游擊隊員手上。

“值得。”郭英說，“這個張新生是個禍害，如果不除，后患無窮。特別是這一次，如果不干掉他，他很快就會瘋狂地進攻根據(jù)地，還會連累張書侯先生。”

曹莼貞示意她安心靜養(yǎng)，不要再說話。

郭英嘆了一口氣，說：“真是想不到，我郭英也會受傷。”

曹莼貞笑著搖了搖頭。

一個化裝成藥材商人的聯(lián)絡(luò)員走進來，向曹莼貞敬了個禮，撕開衣服的大襟，取出一個小小的紙卷，說：“聯(lián)絡(luò)上了。”

曹莼貞回頭看了看郭英，向聯(lián)絡(luò)員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出外面，小聲說了半天話。

回來時，已經(jīng)有戰(zhàn)士為郭英點亮了油燈。

他看到郭英仍然睜著眼，便倒了一杯水，坐到她身邊，說：“口渴了吧？來，我喂你喝一點。”

郭英搖了搖頭，問：“是不是聯(lián)絡(luò)上二十八軍了？”

曹莼貞笑了，說：“你是耳朵好使呢，還是腦子好使？”

郭英說：“你沒有必要躲出去，躲出去，就是想瞞著我。”

曹莼貞把油燈移近一些，從衣袋里掏出紙卷，展開來，張在郭英眼前。

郭英的臉上慢慢地綻開了笑容，說：“老貞，你的效率挺高的。這下好了，干掉了張新生，很快又要和二十八軍會師，真是雙喜臨門啊！你不用看著我了，趕緊去安排吧！還有六天時間，二十八軍就要開拔了，你得在他們開拔以前趕到籠村。”

籠村是二十八軍在大別山里的住地，距離八公山有一百五十公里路程。

曹莼貞?yīng)q豫了一下，說：“我們還是停幾天再出發(fā)吧！到他們開拔以后的落腳點與他們會合，也行啊！”

郭英皺了皺眉頭，說：“信上沒有說他們開拔后的落腳點在哪里，即使他們說了，只會離我們這里更遠。你知道推遲出發(fā)的后果嗎？”

曹莼貞當然知道。張新生死后，敵人很快便會組織瘋狂的報復，出山晚了，會面臨更大的困難，遭受意想不到的損失。再說了，二十八軍開拔以后會在哪里落腳，恐怕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提前一天出山，便少一分兇險，增加一分成功的希望。

曹莼貞站起身來，慢慢地踱著步。

洞外的松樹枝上，有幾只山鳥被什么聲音驚起，撲楞著翅膀飛向遠處的山谷。

“這事，明天再定吧！”曹莼貞準備走了。這幾天，他一直住在不遠處的一個山洞里。

“我知道，你擔心我的身體太虛弱，無法隨部隊行動，想等我好起來再走。”郭英說。

“這樣想，有錯嗎？”曹莼貞輕聲地有些不自信地問。

“沒錯！”郭英艱難地給了他一個笑容，說，“你老貞什么時候錯過？”

曹莼貞的臉紅了一下。

“老貞，”郭英說，“你可以和我握握手嗎？”

曹莼貞愣了一下。他仔細回想，自打和郭英認識，兩人倒是握過幾次手，他還拍過她的肩，像拍曹松軍一樣。

曹莼貞坐到郭英床前，伸出雙手，握住郭英的左手。

郭英伸出右手，抓住曹莼貞的左手，把它拉開，卻又緊握不放。這樣，兩人的雙手便分別握住了。

曹莼貞看到，郭英蒼白的臉頰有些飛紅，這是他從未見過的。

第二天早上，當曹莼貞走進郭英休息的山洞時，發(fā)現(xiàn)郭英不見了。

他找遍了肥陵山所有可以棲身的地方，都沒有發(fā)現(xiàn)郭英的蹤跡。他找到與郭英關(guān)系最近的一中隊的幾個戰(zhàn)士，都搖頭說不知道。

曹莼貞知道，郭英把自己藏起來了，她在催促他出發(fā)。

曹莼貞帶著隊伍出發(fā)時，已是黃昏時分。山外有裊裊的炊煙慢慢升起，隨著山風向山里飄來，又漸漸淡去。山路邊的樹木在風中輕輕搖擺著，像是在傷心地送別家人。偶爾，有幾枚松果從樹上滾落，砸在山石上，又順石而下，跌落進路邊正歡快地流淌的小溪。不遠處的小徑上，有幾個背著木柴的農(nóng)民正慢慢地往山下走，嘴里哼著民歌，曲調(diào)和緩，充滿了憂傷，像是在訴說生活的艱辛。

走到南山口時，曹莼貞站住了，轉(zhuǎn)身向山上回望。這座美麗富饒的大山，以及在它懷抱里發(fā)生的故事，在它懷抱里沉睡的愛人和戰(zhàn)友，在以后的歲月里，都將變作永恒的回憶。山蒼林密，峰巒銜翠，令他感慨無限。

突然，他發(fā)現(xiàn)在肥陵山的主峰上，有一桿鮮艷的紅旗在風中慢慢飄舞著，似乎能聽到它發(fā)出的獵獵之聲。

紅旗下，有一個瘦削的美麗的身影！

哦！郭英！

她在揮手嗎？看不清！但是，曹莼貞知道，那紅旗就是她揮舞的手臂！

曹莼貞的眼睛慢慢濕潤了。

孫志保，男，1966年4月出生，安徽亳州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安徽省作協(xié)副主席，亳州市文聯(lián)副主席、作協(xié)主席。迄今已發(fā)表中長篇小說三十余部，短篇小說、散文若干，計三百余萬字，多部作品被《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小說月報》等轉(zhuǎn)載，出版中篇小說集《黑白道》《溫柔一刀》，長篇小說《黃花吟》等。中篇小說《黑白道》《溫柔一刀》《魚的眼淚在飛》獲安徽省社科獎(文學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