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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獲》重磅推出我省作家李鳳群、趙宏興的小說

發(fā)布時間：2022-10-08  來源：安徽作家網  作者：安徽作家網


日前，《收獲》2022年第5期重磅推出我省作家李鳳群長篇小說《月下》和趙宏興短篇小說《來自古代的愛情》，其中《月下》作為雜志頭條刊發(fā)。


作品欣賞


來自古代的愛情（節(jié)選）

趙宏興


4

林成木覺得不能再窩在家里，要出去走走，讓內心變得開闊，這樣便會減輕他對李格格的想念。
早晨，林成木對妻子說：“出去走走。”
妻子一聽就睜大了眼睛，說：“怎么要出去了？這可是疫情最嚴重的時候！神經病?！?/section>
林成木不屑地說：“我們去山上，也不是去步行街?！?/section>
妻子說：“去山上也不行。”
林成木說：“山上也沒人，空氣也沒病毒?！?/section>
妻子說：“現(xiàn)在哪條路都封了，你沒看新聞嗎？”
林成木說：“封了，我們再回來?！?/section>
林成木的固執(zhí)，妻子是阻擋不了的，只好收拾東西。出門己是上午十點了，林成木開著車子，雨雨和妻子坐在后排。關了幾天的雨雨興奮起來，妻子逗他說：“我們上山去，要把你丟了可愿意?！彼{皮地說：“愿意?！逼拮诱f：“山上有老虎可怕?！彼f：“有老虎也不怕。”
車子到達山腳下，原先上山的路果然封了，幾棵大樹橫七豎八地攔在路口。妻子抱怨地說：“我說路封了吧，還不信?！绷殖赡就Ｏ萝囎樱f：“這里還有一條小路，一般人不知道，我們去看看。”林成木開著車子，拐了一個彎，車子碾著深深的蒿草，緩慢地向前行駛著，又一拐彎便看到一條窄窄的石子路，車子沿著石子路上到坡上，一條柏油路豁然出現(xiàn)在眼前。車子沿盤山公路轟鳴著往上走，現(xiàn)在己是仲春了，萬木蔥籠，開到山頂，三人下了車，雨雨興奮地跑啊跳啊，他的笑聲在山頂上飄蕩。山道邊有紫色的野花，黃色的野花，白色的野花，妻子采了一把，讓林成木用手機給她拍照。
山頂上空氣清新舒爽，偶爾山腳下有一列高鐵駛過，發(fā)出轟隆隆的聲音，雨雨就跑過去看，看到一條白色的身影從綠樹中迅速駛過。站在山頂上，林成木的心里也輕松下來，他感到自己的偉岸和崇高，只要邁過這個坎，他就會成為一個妻子的好老公，兒子的好爸爸。他想起古人的一句話，“天將降大任與斯人，必將勞其筋骨，餓其肌膚。”自己不正在經歷這一切嗎。
林成木舉起雙臂朝著山腳下廣袤的原野，高聲地喊道：“我會成功的！”
妻子不明就里地嘲笑他說：“你有啥要成功的？”
雨雨跑到他的身旁，學著林成木的樣子，舉著雙手喊：“我會成功的！”
林成木和他一起喊道：“我會成功的！”
林成木看到山路邊有一塊大石頭，問雨雨：“雨雨你能搬動這塊石頭嗎?”
雨雨不自量力地蹲下身子，試了一下紋絲不動，林成木蹲下身子一下子就搬起來了。雨雨拍著手跳著說：“爸爸成功了。”
林成木拍著手上的泥灰，說：“我們成功了！”
 山頂上充滿了開心的笑聲。
不久，山坡上也上來一對夫妻帶一個孩子，一看就是一家，另一邊上來兩個小伙子，他們都是爬上來的，看樣子是在鍛煉身體，看他們越來越近，林成木決定下山去。

5

半個月過去了，林成木對李格格的感情，像翻過了一個又一個山頭，現(xiàn)在，他終于到達一片廣闊的草地，他的心胸開始舒暢，視野開闊無限。
這些天來，他已習慣沒有李格格的日子了，沒有李格格的日子，他也沒覺得缺少什么，反而覺得生活的平面是平整的光滑的完美的。李格格已風吹云散，他已回歸正常的家庭生活，閑時喜歡翻看手機里的家庭照片，那些快樂的溫馨場面一一浮現(xiàn)，這是過去沒有的。
隨著疫情的進展，單位通知錯峰上班了。
早晨，林成木騎著電動車去上班。馬路上車子很少顯得很寬敞，偶爾駛過一輛公交車，車里也沒幾個人，都戴著口罩隔得很遠，不像過去公交車上的人擠成一團。
到辦公室的樓下，迎面放著兩個牌子，上面是碩大的二維碼，本來熟悉的保安，也變得陌生起來，冷冷地擋住每個人，要求掃碼才能進入。
林成木走進辦公室，里面冷冷清清，每個辦公桌上都收拾得干干凈凈，還是隔離前離開的樣子。林成木把自己的桌子擦一下，泡了一杯茶，打開電腦坐下來，開始處理手頭上的事。
不久，同事行靜過來了。
行靜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博士生，在辦公室里學歷最高。她就坐在林成木的前面，隔離了這么久，大家見了面，都顯得十分親切，兩個人開始談起這場疫情和隔離。
行靜用雙手捋了一下頭發(fā)，清秀的面孔迎著光亮顯出飽滿的青春光澤。她幽默地說：“哎，林老師我們是要離遠點，保持距離。”在單位里，大家都知道行靜的老公是一個單位的副總，這讓行靜平時有了一種優(yōu)越感，她的美麗也因此有了一種高貴的附加值。
林成木心里本來有這個想法，可被行靜說出來反而不好意思了，他笑著說：“我的兩個碼都是綠色的，我這些天都在家哪兒也沒去，身體杠杠的?！?/section>
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行靜起身去接，林成木提醒說不要用話筒，用免提安全些。電話是集團辦公室打來的，提醒上班要保持距離，也帶有查崗的意思。
林成木在電腦里找女作家春子的日記看，現(xiàn)在，關于疫情的日記很流行，但大都是雷同的流水賬，林成木喜歡看春子的日記，春子的日記有一種哲理。
春子說，隔離應該是哲學上的互相吸引，而不是物理上的互相拒絕。隔離是無邊的，疾病、人群、感情都需要隔離?，F(xiàn)代科技的智能化，使感情的隔離更加艱難，感情缺少隔離便檢驗不出真誠，在智能的渠道里流淌的感情真假混雜，病毒滋生，最終會使生命萎縮。隔離，現(xiàn)在社會上到處都在流行這個詞，連最親的人，都要面對。隔離，不要說見面，就連鳥的翅膀也是多余的了。
林成木正看著，手機響了一聲，打開一看，是李格格要求加入微信好友的請求。最怕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林成木猛地一驚，手機差點掉到地上。這個時候李格格的出現(xiàn)太具有沖擊力、破壞力、粉碎力、科幻力了，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
林成木伏在桌子上，好久，還是點了同意。
李格格留言：“還刪除了！”簡短的語言里有著責怪和愛意。
李格格主動來找他，這說明李格格還在愛著他，否則她就會順水推舟就此斷了，對比李格格反而覺得自己的“小”來。他雙手扣著后腦，仰在椅背上，凝視著天花板。李格格的出現(xiàn)是一扇世界的窗口，如果點開，一個世界就會撲面而入，自己就會被淹沒就會溺亡。如果繼續(xù)關閉，這將是一個黑洞，他會誕生無比的沉重、慚愧與罪惡。
是接受，還是不接受？林成木把手機放下又拿起，他的內心里仿佛有兩個人在撕扯，在博斗，他感到從沒有如此的艱難、虛弱。直到下班了，行靜給他招呼，他才從恍惚中醒過來，說你先走，我還有點事。
行靜背著坤包走了，辦公室里就剩下林成木一個人了。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對面是一座龐大的大劇院，過去這一帶熱熱鬧鬧，現(xiàn)在卻冷冷清清，只有馬路口的紅綠燈照常忙碌。林成木重新坐回椅子上，把手機打開，看到李格格的頭像又在閃，他決心地點了一下接受，再點了一下完成，留言：“刪不了。”
接著李格格回復了，說：“五年了，還變啥?！?/section>
林成木說：“想想，這世上只能有這份感情了?！?/section>
李格格說：“有時間嗎？晚上見一下?！?/section>
林成木猶豫了一下，說：“好?！?/section>
筑了多少天的堤壩，瞬間轟然倒塌，洪水裹挾著泥沙洶涌而下，嘯聲震天，氣勢磅礴，無可阻擋。

6

傍晚，兩個人來到湖邊的草地。
前幾天城市的空氣污濁沉悶，經過中午一場小雨的清洗，空氣清新，透著濕潤潤的爽意，仿佛是花昂貴的費用買來的。天空上飄著一朵朵絮狀的白云，高遠而透徹，在云朵之間，是大片蔚藍色的天空。偶爾，一兩只鳥扇著翅膀在半空中飛翔，自由而快樂。
兩個人都戴著碩大的口罩，先是保持著距離，好多天不見了，顯得有點矜持和對疫情的畏怯。口罩雖然遮住了李格格大半個臉，但她那兩道彎彎的蛾眉和那個熟悉的嘴唇形狀，即使遮擋也是熟悉的。
林成木拿出手機，打開綠色二維碼，朝李格格晃了晃，說：“我是安全的，你沒事吧。”
“沒事?！崩罡窀翊穑又罡窀褚泊蜷_自己的手機，朝林成木晃了晃綠色的二維碼，笑了說，“暗號對上?！?/section>
兩個人都戴著口罩，說話聲音有點悶悶的，可以看到口罩在嘴上的一吸一動。
林成木說：“這次疫情真是太怕人了?！?/section>
李格格答：“就是，但疫情還沒過去，我們都要小心。”
林成木說：“通過這么長時間隔離，說明我們都是健康的，要不就感染上家人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他們一抬頭，就看見遠處山上的寶塔了，林成木指著寶塔說：“你看，我們的愛情寶塔?！比ツ甏禾?，他們去爬那座山，登上了那座塔，在那座塔的每一層里，他都給她一個吻。
林成木上前輕輕地抱了抱她，兩個人的頭交叉地貼著，貼得很緊，他聽到她急促的呼吸。
他把她臉上的口罩輕輕地拉下來，露出口罩后面翹翹的鼻子，紅潤的嘴唇，他想上去吻她，她迅速又把口罩拉上，說：“現(xiàn)在是疫情期?！薄安慌?，我們都是綠碼。”他的身體里，原本熄滅的火騰地燃燒起來，他又一把拉下她的口罩，不由分說地把嘴唇貼了上去，李格格也不拒絕了，兩個人的嘴唇就這樣緊緊地印在了一起。他的舌頭在她的口腔里攪動，那么濕潤，那么迫切，一個世界重回來了。
“好幸福！”她一遍遍地自語著。她細長的手指握在他的手中，那層淡淡的溫暖被他握著，有時她的胳膊輕搖著，露出一個女孩年輕而浪漫的神情，他被生活擠壓的心，此刻舒展開來。他所祈盼的幸福眼下不正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覺得兩個人的心是如此的貼近，相偎相依。
“好幸福！”他也喃喃地說。他能聞到她嚶嚶的氣息，他能聽到她澎湃的激情。隔離，已無影無蹤，仿佛是古代的一場游戲虛假而荒誕。
諾大的?地上，只他們兩個人牽著手在漫步。沒有風，周圍寧靜而安詳。漸漸的，天色暗下來了，遠遠近近的行道燈亮了起來。


原載《收獲》2022年5期



作者簡介


趙宏興，《清明》主編，文學創(chuàng)作一級，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收獲》《人民文學》《十月》《鐘山》《北京文學》等，并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作品與爭鳴》和《中國年度短篇小說》等各種年度精選等選載和出版。出版有長篇小說《父親和他的兄弟》《隱秘的歲月》、中短篇小說集《頭頂三尺》《被捆綁的人》和詩集、散文集《刃的敘說》《身體周圍的光》《岸邊與案邊》《窗間人獨立》《黑夜中的美人》《夢境與敘事》等10部個人作品集，部分作品被譯為英語、日語在國外發(fā)表。主編有《中國愛情小說精選》《中國愛情散文精選》等多部文學作品集。獲冰心散文獎、《芳草》文學獎、梁斌小說獎、多次獲安徽省政府文學獎等多種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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