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時間:2022-08-25 來源:安徽作家網 作者:安徽作家網
日前,《萬物流向彼此:中國女詩人詩選:2021》由北岳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安徽詩人王妃、緞輕輕、紀開芹、孔曉巖、閆今詩歌入選其中。
《萬物流向彼此》匯集了生于20世紀后半葉女性詩人2021年的詩歌作品選。這些生于不同年代的女性詩人以獨特的代際經驗對日常生活、行旅見聞、文化藝術、愛情友誼、故人鄉愁、死亡體驗、自然風物、閱讀感受等各個方面進行了書寫,展現出不同代際的詩歌創作風貌和各個時代的詩歌美學特征。該選題立足“天星詩庫”產品線,聚焦女性寫作與代際寫作,詩歌作品貼合歷史與現實,呈現出創作共性與個性的統一,并體現出對當下現實的人文關懷。
王妃的詩
萬物皆有裂痕
一株苦荬長在江邊垛口的裂隙里
露水滾動有清澈的鏡面
當垂柳絲絨般的幕布被風徐徐拉開
光照進來,涂抹她纖細的手指
她在自己翡翠般透明的肢體上彈鋼琴
從鏡子里獲得勇氣和喜悅
那個字
燈光柔和,烘托著芫荽的香、生菜的脆
我們談中年生活,咽下苦菊的苦
咀嚼的速度越來越慢
在草率的填補之后
舌苔變厚,舌尖舔舐之處皆有倒刺
在爆裂之外吐出的字詞總是過輕
像一陣風穿過唇齒
有時放任饑餓
在星空籠蓋的荒野里獨處
水覆蓋水,風呼喚風
舌尖卷曲雷霆滾動
薊
我有不踩螞蟻的丁點善意
也有一顆玉石俱焚的決絕之心。
我痛時,仿佛牙根和指尖在裂變
我笑時,牙根和指尖
協調配合你完成夜曲的彈唱
我陷進現實的渾流雙腿灌滿淤泥
“在歡愉的世界,保持水晶般地
清澈。”
還會有更大的雨
我急匆匆走過去
又退回來
我知道頭頂的烏云不散
還會有更大的雨
枝頭石榴花每一朵墜著的
水滴都顫顫巍巍
還會有凋落。
已經躺在草叢里和路基上的
花托和花蕊
多么像一團尚未熄滅的火
我看見灰燼
看見石榴花盛放即是打開傷口
看見艷麗的速朽和腐爛
王妃,安徽桐城人,現居黃山,70后,中國作協會員。曾在《人民文學》 《詩刊》等發表作品,已出版詩集《風吹香》、愛情詩選集《我們不說愛已經很久了》、散文集《中年的月亮》。
緞輕輕的詩
像橙子一樣
我久久地站在
沃爾科特的酸橙樹下
望向一團白色的火
眼神酸脹
云霧,從西方也從東方升起
我抬起雙眸
在自然元素的流轉中幾欲發狂
古典主義凍傷我的思想
我躺在本世紀的疾病中,躺在
傷口的裂隙里,那一片殷紅中
瞬時涌起厚實的乳白濃漿
散發消毒水味的小床
正并列著,陰影中我聞到夏天
果實初胚的澀味
果核圓形,世界扭動
運動員在狂歡
亞當裹著樹葉,怔住了
他眼睛瞪圓,地球跟枚橙子一樣。
活著,從探知或飲食中
如何證明,從單車上翻身而下的
是你?而不是混沌中一個
陌生人
他五官模糊,身形從
街邊飲食鋪中,得到
油脂、膳食纖維、蛋白質
活著的滋味是一塊豆腐
病中的滋味是一碗稀粥
死去的滋味是一把西芹
這還不夠,要從清醒或酣眠中汲取
養分,他每天
早餐時撕碎面餅,粥湯浸泡面容
松弛的分身
向上蒸騰。桌上總是
擺放著筷子、白煮蛋、一杯熱豆漿
柔軟之日
歷史不會留下我的名字
而我,一個寫作者,表達過什么
終會附著一片黃葉,它渾身閃爍老年的
褐色斑點,在風中旋轉,歷受
艾賓浩斯遺忘曲線
——顫抖、銘記、忘卻
而時間拉伸的瞬間,一個年輕母親
正牽著她的孩子
在水杉樹下等候。這純潔、柔軟之日
在世界的醇釀中并無印記
限定我很容易
離死期還有多遠?
四周蘆葦蕩彌漫白霧,自由不羈
這幾十年
陪伴者總會離去,只有孤獨在持久撫摩傷處
痛苦不是詛咒,是贈予
歡樂也不是上帝眷顧
我時而望向樓外吊車升起落下恍惚的一片廢地
沒有任何情感悲戚
也沒有幸運
愿望總不能實現,困了也不想睡去
限定我很容易
因我總在順其自然中
一片沒有偏向的梧桐枯葉決定赴死
即便每一刻都截然不同
緞輕輕,原名王風。詩人、科技工作者,籍貫安徽古城桐城,現定居上海。出版詩集《心如獵犬》(2018年)。曾入選十月雜志社“十月詩會”;第34屆青春詩會;獲第十一屆丁玲文學獎詩歌新銳獎。
紀開芹的詩
被我弄丟了
有一部分鮮活的早晨消失在霧中
后來我只找到暮靄沉沉
很多人撿到我丟失的部分
歡笑,哭泣。誰越過我
偷走我的眼睛,耳朵
失去已成為日常
每天都在與身體的某些細節告別
體內沙子不斷地流向時間深處
我走過的地方
有的成為黃昏,準備在黑暗中隱身
有的已化為夢境,不可捉摸
原諒
原諒我,高山。我把嗓音丟失在這里
在空寂中造成更大的空寂
我把鄙陋的影子投入你,河流
借用你永不停息地流逝形容我自己
我的土地,你托舉了我
默默承受我的頹廢,任性
我期待像一粒火焰,如今卻像沉重的黑暗
自由,原諒我,只能通過幻想把你描繪
現在,詞語來親近我
寬宥我,我本想讓它們帶給你繁華
它們卻給了你荒涼
青春詠嘆調
耗盡全部心力
在人間不停地打磨自己
那個埋在書堆里的人
從一列算式中起身
觀察我,辨認我,指引我
用刀子雕刻我
那時,她體內的獅子還沒有隱入山林
發出的哨音,還在山谷回蕩
我看她頭懸梁,錐刺股
與燈盞結盟
萬物在黑暗中的影子皆為知己
書本中的人物,圖形,公式,定理……
紛紛趕來,一切思索都在黑暗中進行
風肆虐張狂,猛力拍打她的貧窮
她用一張稿紙
輕易地,將寒冷阻擋在身體之外
她,就是我的青春
是我巴掌大的版圖
一個轉身,就到了盡頭
她常常飲下自卑釀造的酒
然后痛哭流涕
生活薄如蟬翼,一捅就破
她在翅膀上行走,如履薄冰
但這也讓她能夠保持輕盈
纖細的翅膀借著燭光滑翔
光是有感知的,而感知到光的人
最終從怯懦中飛起來
懷抱大澤,通體明亮
紀開芹,安徽壽縣人,生于1981年,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參加《詩刊》社第33屆“青春詩會”,安徽文學院第六屆簽約作家。出版詩文集《修得一顆柔軟之心》《柔而剛的老舍》《憂傷而堅韌的曹禺》等。
孔曉巖的詩
湖水洶涌
傘一撐開,虞姬就走了
傘下的人一生都在跟自己過不去
月光是白天的硝煙散去后滲出的一層鹽,
湖心 馬在踏浪
蹄聲里
波濤被迫翻滾
我合起傘
任湖水癱在月色的暗里,不能自拔
清水寺
音羽泉終年不絕,汩汩的血液
足夠焦渴的人痛飲一生。
我有多渾濁,它就有多清澈。
可我,能用它洗凈自己,
它卻不能。我與來者何異?
風塵仆仆,在泥土里構建了肉身。
清水寺鐘聲驟響,泉水振顫,
時間停頓一下。而此時,
山河脫去了袈裟——
這位老僧人,在更老的鐘聲里沐浴。
孔曉巖,生于1986,安徽碭山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詩集《重擊的輕音樂》。
閆今的詩
浮世繪G:美鳳蝶-雄蝶
向上垂直的凝視沒有確切意義。
你身上綴滿圖像性的語言-有些溢出,
成為流淌的隱喻。
背光-像湖水被磨損,
你翅膀上各色的鱗片和描繪它的詞語皆失去光滑的細節。
遠離是迷惑性的修復,我不會,
遠離一只動物/昆蟲/紙片鳥類,說它是天使也好。
總帶著新和中世紀出現,在我頭頂展翅,用冷灰色表現神光,熒光藍鋪底。
有時兇猛,又以尾突之暖補救齒狀外緣的缺憾。
夜宿宏村
蟋蟀徹夜奏鳴間有急調,
像是微物中傳教士講授要點,說痕跡或線索:
其內心對理想國的構建,專注于直翅目的私心。
遵循對話的音樂法則(令彼此愉悅)即形成意識形態,即號召英雄,
即得好消息!牽涉到的觀念之混淆或大成,異地的蟋蟀如何?
居高位的蟋蟀如何?徽派建筑群內,它們的社會被置于遙遠的
歷史,聒噪而長久的努力白費更不用說其中那幾嗓微弱的童聲。
試描述白噪音:篝火
嵌套,篝火的尾聲像皮鞭凌空抽打透過層層障礙物后殘留的回響。
哦音節疊壓,因此沒有尾聲。
寒風狂涂的背景,
幾十道鞭在城市各個房間抽打的背景,
爆裂聲高的低的針點式消失,
又像抽在同一個人身上。
總有輛疲憊的馬車在你腦門上踱步,
但不是來回踱步,它踢踢踏踏,
無限地跑遠幾乎隱身,又忽然閃現-吊著神經,
好似善于在瞬間完成加速,以實現某種遞歸。
試描述一次生活的集合
兩個陌生女人分別站在她的家庭旁邊,
揮霍自身的“能”以便更好地順從,
順從是教義,但明白地說出不是。
我猜想“光源”常常以拋棄和重選的形式出現在禁泳區,
那是端倪:
作為個體克制不同程度的僭越,比如殺人的欲望。
而女人-溫馴如原料般的懵懂之身,永隨著指引,
她們將身披親鄰的贊許,
幾乎沒有內耗地退出這場輪舞。
閆今,95年生,安徽宿州人,現居合肥。第37屆青春詩會成員,出版詩集《暖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