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時間:2021-11-12 來源:安徽作家網 作者:安徽作家網
日前,安徽合肥作家慶紅散文集《偏偏念著你的暖》由安徽文藝出版社正式出版。
此書是作家慶紅創作的一本散文隨筆集,全書共23萬字,分八輯:“城事”、“精靈”、“私語”、“情緣”“暖愛”“行走”“感懷”“心靈”。作者在書中描繪了故鄉的山川風物,記錄了自己的生活感悟、人生體會,這些點滴的人生記錄通過細膩的文字展示在讀者面前。
一、桃花紅
養育花木的故鄉土地,同時也養育了一群如花一樣的女人,這些花給我溫暖和思考,我也深深愛著這些伴我長大的花。
我想花朵應該是女人的魂靈,而蜜蜂則是男人的魂靈。當蜜蜂嗡嗡地舞蹈時,花就有了期待。
桃花紅了,梨花白了,油菜花的馥郁,給人的暖意,讓我激動不已。
甩掉笨重的棉衣,解開厚實的圍脖,上墳回鄉的路上,看見她,又像個孩子似的在四野瞎逛。
一不留神,她的頭上,破衣服上就被沾上一片兩片不知名的落英。那份落寞,那份殘缺,把初春的鄉村雕琢出一種傷感。
母親常說:“桃花性急,趕著開!”
生活就是這樣,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人生有花開,也有花落。
我小心翼翼地把落英從她頭上取下,隨手向地上砸去,誰知竟砸醒她沉睡的記憶,她揀拾起那片粉紅,大放悲歌。
這哭聲善良、悲憫、純真。
心理醫生說,越是瘋顛的人,她的思維越接近孩子,也比常人更加敏感。她的一生是悲苦的一生,而落英則是悲苦中最無能為力的部分。
她兩歲喪父,六歲喪母,靠奶奶拉扯成人。對于春天,她比任何一朵花都渴慕。
當小院中的迎春花與桃花相繼吐蕾時,她的春天真的來了,桃花樹下,她眉如柳,發似云,笑靦如花,紅衣如霞。
鄉鄰們都祈禱著,祝福著,歡欣著。
張家的、王家的、村東頭的、村西頭所有的桃花也都開放了,一朵壓一朵,一枝擠一枝,花瓣翩翩欲飛,好生熱鬧。
最美不過執子之手,抵抗白駒過隙,將浮生過成桃花般閑適風流。一樹樹桃花像鄉村的守護神,成就了一場場美好的愛情。
好想把春天永遠留住,永遠溫暖這個苦命的女子。
現實很殘忍,第二年桃花落時,一場意外,將她從毛蛋媳婦變成了毛蛋寡婦。
自此她不能見落英。
從前漸漸顯影,往事慢慢清晰。故鄉的春天,仍是我小時候的模樣,廣袤的大地和青碧的小草,在雨后展開鮮潤的色澤。
我突然想起,過去她經常帶我來這里挖野菜,拾柴禾……經常會把她揣在懷里的餑餑掰給我一塊……
呆望著遠方,想從前她的各種美,我的心無端地痙攣著。
感覺遇見一樹繁花,就像遇見一軸畫卷,這種遇見,美好且有溫度。回首時,發現一樹桃花開得正盛,怦然心動間,忍不住摘下一朵,別在她的發間。
只愿花隨我意,化作一種庇佑,明亮她的余生。
奇怪的是,那朵桃花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葉片微顫,開始轉憂為喜。
“哇,真美啊!”一個扎蝴蝶結的小姑娘,仰頭望見說了這樣一句贊揚的話。
落日余暉下,她雙頰間的酡紅賽過桃花,一切生活中的苦難,都得以化解。
我輕捧她的瘦臉,心疼地說“姐姐,快隨我回家。”
她其實也是一朵花,承載苦難,單純無邪,但永不傷人。
二、槐花甜
雨后,天空就像一塊靛藍的蠟染布,鳥的啼鳴又把春色叫深了幾寸。
風,最為深情,絲絲縷縷,遞來日常煙火,又送來熟悉甜香,那是記憶中,反復涌現的一種味道。
時光倒流,我不由地想起我小時候的故事。
都快上學了,我還經常會把水蛇當玩具抓回家,當我赤著腳,一身臟兮兮地,把滑溜溜的水蛇,扔在堂屋的地上時,水蛇撲騰騰亂扭動的身子,準會嚇得我小姨哇哇亂叫……
類似于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
我那個時侯有個毛病:沒事就喜歡去捉小動物。棲在樹枝上的蜻蜓啦、游戲于池塘里的蝌蚪啦,稻田里飛舞的蚱蜢啦、雨中蹦跳的癩蛤蟆啦,包括田埂上爬行的水蛇啦,都是我的最愛。
捉這些小動物時我目光深邃,出手迅捷,幾乎百抓百中,小伙伴們羨慕的眼神,讓我有一種說不出的迷醉。
我的母親最見不得我這種行為。哪有女孩愛這個的呢?只要母親在家,不管是在灶間燒飯還在后院擇菜,她的聲音始終會追著我問來問去:“大丫!——又跑哪里去了?大丫!快幫媽拿把剪刀來!大丫!大丫……”
有時我剛剛邁出大門,她已經飛身過來擋住我,喝令我在家老老實實呆著。
老虎也會有打盹時,況且鄉下婦人總是那么忙碌。任誰又能阻止一個孩子邁向田園的宏闊步伐?與草木相伴,蟲魚同樂,與星空對話,這便是我童年中最大的快樂。
“誰叫你又捉回這些破玩意,要不要剁了你這雙閑不住的手?”聽見小姨驚叫聲的母親,趕緊急吼吼地跑來,一邊收拾殘局,一邊大聲叱喝我。此時,她的語氣總會很兇,很兇,完全可以賽過狗蛋的晚娘。
大人們都說,水蛇是家的保護神,不同與其它毒蛇,傷不得。她會用鐵鍬小心翼翼地把水蛇送到池塘邊放生。水蛇傷不得,但我可以打得。
母親打我們姐弟歷來從容果斷,她又拿出她的備用刑具,那根剝了皮的柳條,對我一頓胖揍。
也許我皮糙肉厚,也許母親下手并不重,我母親說我天生是個犟種,對哭歷來很不屑,也不曉得躲。倒是我的母親打著,打著……自己卻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的甚是凄涼,把鄉村的寂寥又籠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郁。
生命中總會有這么一個人,她會時時出來呵護你。她就是隔壁槐花舅媽,童年時光中,她是我最親近的人。
母親說:“嫂子,你說我,前世是不是做了什么壞事,攤上這個丫頭,她會不會小時候害耳朵青霉素打多了,真的有些傻,你瞧!都這么大了,還經常捉這些破玩意回來……”我母親一臉的苦澀。
“愛玩是小孩子的天性,這有什么要緊的!花有稚氣,樹有稚氣,草有稚氣,活在花草間的小娃娃當然也會有稚氣。”槐花舅媽講話快而細,好像窗外的畫眉鳥在歌唱。
全村也只有槐花舅媽,一個人認為我愛捉小動物,是小孩的天性,也只有她一個人認為,我不是一個傻子。她愛孩子,更愛護孩子的本性,也從不給孩子們,訂什么成長規矩,槐花舅媽一輩子生了三個兒子,個個陽光燦爛。在我上初中之前,我一直是三個哥哥的小尾巴,我會爬樹,騎牛,翻墻頭,當然也是他們教的。
她一把抓起我臟臟的指尖,在她圍裙上又揉又擦,還溫和地說:“你瞧你這小手,又白又嫩,嫩蔥樣啊,村里又有哪個丫頭能比上。”
她的夸獎,讓我不好意思起來。也讓我多年練就的鋼鐵心腸漸漸變得柔軟。佛說,這塵世能夠抵抗、救贖冷漠的唯有真情與愛。我雖小,但對人情事故還是很敏感的。
“走,上舅媽家去,叫你哥哥們摘些槐花,舅媽給你做槐花餅吃。”
“好,好的,”我一改平時的寡言,脆生生的答應著。
我的大嗓門,只驚得門口尋食的賽虎,猛地仰起了頭,同時又引來了老貓贊賞的目光。
四月的鄉野,絢麗多彩,有說不出的美妙。那些生長在園子里的蠶豆、大蒜、薔薇花以及那些匍匐在菜地邊緣的蒲公英,每一片,每一簇,每一棵仿佛都在努力想把自己變的成熟。那一樹樹晶瑩潔白的槐花,開得更是熱情奔放。
槐花舅媽總能就地取材,采摘這些大自然的時鮮恩物,擺弄出精致的美食。她有時會做“槐花炒雞蛋”、“蒸槐花飯團”、“槐花丸子湯……但在這個季節里,她做的最多的當屬槐花面餅。她把哥哥們采來的新鮮槐花洗好,瀝干,再放入適量鹽,倒入面粉,加幾個雞蛋一起攪拌均勻,然后搓成小團,用手壓成巴掌大的餅,再用慢火煎熟。
煎熟的槐花餅,被舅媽放在大瓷盤里端上桌,小碗里放了些蒜泥,我們洗了手各自拿了塊餅,抹上蒜泥吃。都是自家田園的樸素之物,清新自然。這頓飯吃得貼心貼肺,說不盡的爽口。
槐花,是味蕾的記憶,桃花是春日的絲弦。現在想想,我喜歡人間花木在本性之外,更多是對舊時光的一種追隨。
慶紅,中國鐵路文聯作協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安徽省散文隨筆學會理事。散文、詩歌作品散見于《新民周刊》《新安晚報》《人民鐵道》《鐵路文藝》《西部散文選刊》《人民日報海外版》等刊物,并有作品收入年選。已出版著作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