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時間:2018-01-23 來源:光明網 作者:陳大德
近年來,隨著數字化技術的應用和普及,文學的創作、傳播和欣賞方式都發生了巨大變化。在一定程度上,文學的詩性特質,被電子“仿像”的技術操作所消解;文學語言蘊蓄深厚、余味深長的詩性美感,被圖文觀賞的感官刺激所取代。但事實上,無論依托的技術和媒介載體是什么,依然改變不了文學的人學性質。媒介只是創造的工具,數字媒介和技術只能給文學的發展注入新鮮的活力,而不會改變文學應有的本質。數字媒介在給予文學以技術的“遮蔽”的同時,也極力在網絡空間創造文學的審美詩意。正如著名學者歐陽友權所言,“新媒介所能改變的不過是數字藝術詩意的形態構成和打造詩意的方式,而不是這一藝術的詩性特質和創作者的詩意襟懷”。
詩性特質,是文學的重要品格,是人的本真之生存狀態的反映。海德格爾認為,真正的詩與詩人是“去蔽”的,是歌吟存在的。只有在詩意的狀態下,人才出場,才被照亮。因此,在文學創作過程中,通過技術的藝術化來創造審美詩意空間尤為重要。再現和虛擬結合的創作模式,語言、圖像和意蘊交融統一的文本結構層次,構建了一個豐富的意義生產空間,為網絡文學的審美詩意創造開辟了有效路徑,也是網絡文學作為新媒介文藝應有的人文精神內涵。
網絡文學,是依托數字化技術、以網絡為載體進行創作而形成的一種文藝形態。數字虛擬的創作模式,極大地增強了網絡文學的表現力,營造了一種恍如現實甚至比現實還要真實的藝術情景,使我們置身于更加多彩的世界。語言文字敘事屬于典型的再現形式,這是網絡文學之為文學的屬性;數字化的虛擬技術的融入,則是其成為網絡文學的標志。
不管文學的文本形態如何變化,都離不開基本的“言—象—意”的審美結構層次。具體到網絡文學中,語言層面已擴展為可能包括語言文字、體姿表情、圖形動畫、音樂音響等在內的符號系統。圖像中心化的文化轉向,凸顯了圖像符號的表意功能,擠壓了書寫印刷文化的文字審美空間。但人們發現,圖像和聲音終究代替不了語言。通過數字化技術將圖像符號、聲音符號整合為一個更為廣闊的意義空間,而不是讓技術、媒介的力量吞噬文學的審美和詩意。這樣,網絡文學的形象層面就不僅是空洞的圖像和影像的擺設。
我們知道,網絡寫作因輸入速度快、讀者年輕化等特點,產生了一系列特殊的語言。例如數字語:886(拜拜了),字母縮略語:mm(美眉),符號臉譜:笑臉,生造詞匯:斑竹(版主),類語趣譯:當(down)機(死機),多元混用:I 服了you(我服了你),等等。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表現力,但語言的隨意性、調侃化、淺表化,往往在放棄崇高、消解經典、淡化精神的同時,減弱了作品的人文底色;讀者在鑒賞過程中的想象性審美體驗也被瓦解。如果泛濫使用和傳播,可能會消解文學語言的詩性意味。
在海德格爾看來,詩的本質、語言的本質和人的存在是同一的。語言既可以顯示“真”,也可以遮蔽“真”。一些網絡文學作品中淺表化的語言,其實是對人的存在的一種遮蔽。通過語言來揭示真理達到“去蔽”,是文學之所以為文學的屬性,也是網絡文學打造詩意境界的方式。重振語言的表意功能和創造力,是網絡文學長遠發展的一項重要任務。
另外,“自由性”是網絡文學人文精神內涵的主要體現。在這種狀態下,首先,藝術家與欣賞者之間建立了一種自由、平等、民主的全新的“對話關系”。它打破了傳統藝術活動中藝術家主宰一切、全知全能的壟斷話語格局。其次,網絡互動交流的虛擬性、匿名性和不確定性,有效緩解了日常對話的“面具焦慮”和書面表達的思維延時、表達延時。再次,“人人都可成為藝術家”在網絡時代不再是一個令人心動的預言,而變成一個可以踐諾的現實。這充分體現了巴赫金有關文學藝術的狂歡理論。
在人文精神的建構上,歐陽友權認為,“匿名寫作對主體承擔的卸落、網絡作品對傳統價值觀的顛覆和讀屏模式對詩性體驗的拆解,形成了網絡對文學的精神解構,而話語權對自由精神的敞亮、情感流對生命力的揮放和交互性對心靈期待的溝通,則體現了網絡文學給予人類精神世界的重新建構”。換言之,從話語權和交互性來說,網絡文學有著相對自由的空間。這種高度的“自由性”,開辟了文化藝術回歸民間大眾的坦途,開啟了一個人人享有藝術權利的公共領域。
在現實世界之外營構一個理想的世界,從而實現精神的自由,這是文學的一個重要價值。以人為本的人文關懷,對文學而言,既是主宰其審美價值追求的靈魂,又是它存在的根據。網絡文學作為新的文學形態,不僅是一種媒介的存在、技術的存在,也應是一種價值的存在,自覺彰顯人文精神,體現人文關懷。網絡文學自誕生之日起,就面臨著技術與人文的平衡考量:技術因素是特色,可一旦缺少了人文精神的內涵和詩意性,就可能出現只有技術不見藝術、只有網絡不見文學、有文學但缺少文學性的情況,淪為眾聲喧嘩的自由港。若想成為人的精神棲居之所,網絡文學需要通過技術的藝術化來增強表現力,而不要因為技術而遮蔽了文學的詩性。這樣,才能在“言象意”和諧統一的文本中達到詩意的藝術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