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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潤江淮”——安徽省作協文學創作大培訓、作品大改稿活動阜陽市作品選登

發布時間:2024-04-02  來源:安徽作家網  作者:安徽作家網

編者按:為助力基層精神文明建設、促進安徽文學高質量發展,省作協長豐會議結束后,即組織專家分赴全省各區(縣),舉辦“文潤江淮”——安徽省作協文學創作大培訓、作品大改稿活動,現分輯推出改稿會部分作品。




作品欣賞



擁 抱

鄧展


上小學時很著迷武術,更著迷武俠小說。記得當時癡迷于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傳》,接著就是《神雕俠侶》,偷偷的翻看哥哥的藏本,也不知什么原因藏本不完整,就知道小龍女中了絕情草的毒,掉下絕情谷,活不成了,楊過傷心欲絕……后來看了九五年版的電視連續劇神雕俠侶,好像也是只看到小龍女墜崖以后,楊過痛不欲生,尋找小龍女十六年,流浪天涯一別生死兩茫茫,以為那就是結局。

那時在小小的心眼兒里,就覺得十六年對于一個人的一生來說是多么漫長啊!十六年的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該是在怎樣刻骨銘心的相思中度過?

隨著年歲的逐增,媽媽越來越愛說起從前的事情,經常念叨的就是小時候上學的事,媽媽說,小時候在家里的私塾學堂讀書,六歲的時候就讀完了《論語》《孟子》。因為解放,家里的私塾就解散了,在當地的小學上學,遇到了重重的阻力。作為一名大地主,姥爺所有的家產和房屋都被沒收,只剩身上的衣服,姥爺在野地里搭了一間茅庵棚容身,靠記得原先家里戲班的唱詞來挨村串戶唱道清戲要飯養活家人。有一次,媽媽和姥爺要飯,經過一個村莊遇到了現在的小學同學,同學拿了口袋,挨家挨戶的去收幾片紅芋干,幾塊剩饃頭,或是一把糧食……收了滿滿的一口袋,同學親自護送媽媽到村口,因為村里的惡狗還是很厲害的,會咬傷人。那年媽媽應該是十來歲吧,同學姓程。

今年過年,媽媽又說起這些過往的人和事,媽媽說好多年前,有一次做夢,看到自己在夢中長出了一雙白色的翅膀,穿越千山,穿越萬水,不知怎么飛回到了小時候要飯的那個村莊,看到那個護送媽媽走出村莊的程叔叔,已經變成了一個青年,穿著藍色的背帶工人服,在熱火朝天的在爐子旁干活,媽媽收攏翅膀飛到程叔叔面前,自然而然像妹妹一樣抱住他。就是那么短短的幾秒,媽媽感覺到是那樣的溫暖,覺得這人世間不再寒冷,那些年所遭受的苦難瞬間被融化,短短的幾秒,媽媽說:“再見!”就舞動著翅膀和程叔叔分開了,媽媽飛越千山萬水往回趕,突然就醒了。媽媽說,后來不久老家就傳來程叔叔去世的消息,是癌癥。那時,程叔叔是一名鄉村民辦教師,到死也沒有轉正,程叔叔的女兒說,父親死的時候很安詳,右手握著一本小學語文課本在胸前。  

2010年左右,曾在洛陽參加一個全國心理學交流論壇,和我同住在一室的是一位醫生叫小郝,她總愛說“你知道嗎?”這句口頭禪。晚上睡不著我們在一起敘話,那時候就覺得小郝有著深深的憂郁,是那種無奈的絕望。小郝說大學的時候公交車上偶遇一位軍校的學生,兩個人因為誤解而互生情愫,他身上有理想,有正氣,而且對小郝特別好,每天他們都要打電話,每個星期小郝都要跑去和他見面。突然有一天,小郝再去他的學校找他,發覺再也找不到他了,電話停機,QQ永遠是灰色的,頭像不在閃動,沒有他的任何音訊,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小郝像瘋了一樣到處找他,徘徊在他們共同走過的校園,共同牽手的街道,共同依偎的公交車,那段時間她覺得自己變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茫茫人海中哪個是他?他在哪個茫茫的人海中?總覺得有一天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告訴自己:“我只是出去了幾天……”可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個鏡頭永遠沒有上演。

就這樣五年過去了,她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這一段經歷?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臆造和想象?第二天的論壇是國防大學的一個教授,講座結束的掌聲剛剛響起,小郝就快速的沖上臺,和教授合影,晚上她一遍一遍的問我:“你知道嗎?當年他就是這樣的服裝,他就是這樣的笑容,他就是這樣的睿智。”小郝說,見到每一個穿軍裝的人或聽到“某某軍校”這幾個字,都覺得好像和他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除此之外,小郝不知道他的任何信息,不知道他的家庭,不知道他的身世,不知道他現在何處……

小郝說曾有一次同學聚會,他喝多了,他緊緊地擁抱著她一遍遍的喊著她的名字,任誰都分不開他的手。現在小郝自己都迷糊了,那時那個有力的擁抱,到底真實發生過嗎?還是自己臆造、想象的?一直到今天都不清楚。

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已記不清了,反正每年過年媽媽和二姨都會通很長時間的話,在最后媽媽總是小心又小心的問一句:“大賓現在有消息嗎?”二姨都是沉默許久,還是那樣的無奈:“沒有!”大賓是我的表哥,媽媽說過他很多小時候的事兒,他的聰明機智,他的桀驁不馴,他的膽大心細,還有他頂天立地,他永遠是男孩子中間的王,哥哥和別的表哥們只有給他吶喊助威的份,他還是群體中保護孩子們的領袖。二姨說他大學畢業原本可以去新華社,但是他卻機會讓給了同學,后來又拋妻別子去了海南。他曾回過大西北一次,對前妻說了一句話:好好撫養孩子!從那以后音訊全無,他的孩子去找過他多次,均沒有消息。有人說他去了美國,有人說他去了歐洲,還有人說他去了溫哥華,年復一年,始終沒有他的任何音訊。非典時二姨做過一個夢,說表哥穿著白色的上衣,帥氣的臉上笑盈盈的,叫了一句“媽……”,二姨一把把表哥抱在懷里,心里是那樣的真實又是那樣的疼痛,滿滿的,但是突然就醒了。

今年秋天姨夫身體一直不好,在醫院里呆了幾個月,11月20日姨夫不顧勸阻,非要回家待一天,他最后問了家人:派出所有沒有尋找到兒子的消息?看到二姨一如既往的搖搖頭,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再也沒有說話,自己一個人鎖上門燒掉所有寫給兒子但沒有地址的信。中午,姨夫就回到醫院,沒過2個小時,就在醫院溘然長逝,享年90歲。

前年春節,在媽媽家看電視正在播放李若彤和古巨基演的《神雕俠侶》,巧了,恰恰是大結局,居然看到小龍女沒有死,十六年后在斷腸崖下,楊過居然尋到了小龍女,那一瞬間,我淚流滿面,原來心痛了幾十年,小龍女沒有死,真的和楊過在一起了,楊過和小龍女衣袂飄飛、相擁相伴走向天涯的熒屏畫面永遠定格在腦海中。

讀過這樣一段話:“古人以減省來營造意境,讓人有更多體會,可惜今人拒絕體會,只求告知……另一種電影,在情節上敢于偷工減料,在人物上敢于不掏心掏肺,卻因為有一個心胸開闊的理念,有一份值得辨析的真情,讓人覺得完整。”

在深夜里反復咀嚼這段話,不知為何會淚流不止…


故鄉風物吟

陳利萍


題記:故鄉是什么?故鄉是我們呱呱墜地的產床。日益進軍的現代化,令許多人內心滿是焦慮,只有淳樸的故鄉風物才是治愈焦慮的一劑良方。



流星劃過天際,東方現出魚白肚之時,鍵盤或手機按出“再見”。祝福的精靈,穿越黎明前的黑暗抵達某個角落。網絡的兩端或坐或躺謀面和不曾謀面的親人、朋友,此時,下線后他們彼此發出會心的微笑,祖先遺傳的生命密碼,飽含著人間的情感,在夜色中無聲傳遞的同時,讓現代人成了夜貓子,我想這是在大把大把地透支著健康。

亙古神秘的夜晚,被現代文明——網絡,沖擊的已無法早早地抵達隱秘夢境,不是我危言聳聽,無論城市鄉村,再也找不到原版鄉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小時候的冬夜,我很害怕,小便總是一憋再憋,實在不能再憋,我才擎著電筒小解。惶恐中常常撒上一半就跑回床上。因為,夜的世界就像打碎的墨缸,白天鮮活的東西此時也都已“死去”,總感覺夜風似鬼魅飛撲而來,好像被扼住了我的咽喉那般難受。再加上老鼠東竄西跑地啃食家什,讓我感覺一會還要啃我的腳趾頭一樣,于是,我的上下牙齒打架,雞皮疙瘩抖落滿地。奶奶看到我害怕的樣子就說:老天爺還沒閉眼睡會覺,你就害怕這樣,將來能做什么事?

那時確實膽小。

有時傍晚我坐在河壩看夕陽跌進水里,看光線由明變暗時,就感覺黑夜的大手罩住了河溝、村莊、樹木、老牛......一切的一切,我的呼吸會自不由己的變得急促起來。

有次天黑趕雞雛回家時,發現少了一只,媽媽讓我去找,我的內心充滿了恐懼。當我膽戰心驚把失散的雞雛從黑魆魆的田里找回時,已驚得一身冷汗,那時是莫名的害怕黑夜,只是稍大后,才覺得那時的想法可笑。

夜,日不錯影地襲來,勞作一天的鄉人們會草草地吃了晚飯上床。不一會鼾聲就伴著鼠叫蟲鳴入眠。我想說,原鄉的夜晚沒有人能打攪,勞作困頓的人們倒頭就能入睡。這樣的鄉夜沒有刺眼的光亮,沒有刺耳的音樂,村莊是安詳的,覺是香甜的。



人們經常把黑夜比成墳墓,在我稍大后,便感覺并不是那么回事了。鄉村的夜即便很黑,但黑的有韻味,并非如灶膛一般。比如夏夜,我家房前屋后菜園內,有許多螢火蟲。它們有的綴在菜葉上,有的擦著菜尖飛來飛去,同時還提著一支小燈籠,雖說光亮微弱,但卻透著朦朧的美。這盞燈籠仿佛是哪個妙齡女子不慎遺失的佩飾一樣,熠熠閃著亮光。而這粒亮光嵌在夜的眼眶,成了夜的眼睛。偶爾他們也會落在媽媽趕蚊子的手上或落在睡在小竹床上乘涼的妹妹身上。看它們眨著一副調皮的眼睛模樣,甚是惹人愛憐。

在故鄉的莊前有一條河。夜晚河里則泊著幾點稀疏的燈火。那時河還像條河樣,寬寬的水面,河水不漲時,便也清亮。鄉人們吃的糧食和煤都是通過這條河運來運去。那時的河里有魚、有蝦、有柳面蟲(洪河一種特別美味的蟲子)。特別是柳絮飄飛的春二三月,柳面蟲便在寬寬的河面翻飛滑翔。

天還沒放亮,父親就會喊醒我們兄妹,打著電筒,提著馬燈,扛著栓繩的長竹竿和撈笊去捉柳面蟲,于是,家里的日子就在口舌中生香。

如今人們的環保意識淡薄,受經濟利益驅動,河水被工廠的污水肆虐,河里的精靈們再也不見蹤影,好多年再也沒吃過美味的柳面蟲,每年的這個時候我的心里滿是哀傷。



奶奶不懂科學,那時她對神靈充滿敬畏。她說神秘的光亮從遙遠的仙界飛來,對此年幼的我深信不疑。也因為過去的鄉夜沒有通明的燈火,所以,人們的靈魂是那么的安靜,那么的舒展,但是,有時又很敏感,哪怕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就讓他們內心顫動不已——這不知又是中央哪位領導去世了,然而,現在別說一顆流星的隕落,就是汽車碾到孩子的身上還這般麻木、遲鈍。

一個城市的光亮可以代表現代化的進程標志。每當夜幕降臨之時,城里城外滿是霓虹燈的閃爍,這固然美麗,殊不知人造的亮光,以它的奢華、喧器和刺激,對廣袤的宇宙,神秘的光線,造成強烈的干擾和大面積遮掩,使得我們原本安靜、和諧的內心變得浮躁、焦灼,以至于許多人,在五光十色中迷失自己,而摟著小姐在昏暗的KTV里狂歡時,也讓心靈深處的暗疾滋生。

久住城里,我很想能在退休時,回到故鄉,聽一聽鄉夜的蛙鳴蟲啾,看一看鄉夜流螢提燈的模樣,睡一宿鄉夜無聲無光的覺,讓心返璞歸真。



夜晚猶如一個巨大的搖籃,無論白天如何地喧器、嘈雜、躁動,黑夜都會讓你安靜下來,最后留下無邊的靜夜。

過去的鄉夜,無論哪個季節,夜晚都是香甜、安詳的。夜晚用一種懷柔的方式讓你卸下心靈的盔甲,獲得一份甘醇的心境。

鄉夜浩淼無相,那些大小不一的星星,綴在青花瓷般的天布上,偶爾會有幾顆墜落時,而缺了牙的爺爺告訴我:毛妮快看,那是我煙鍋磕落的煙灰,年幼的我會說:爺爺,你的本事真大!

望著上弦月,奶奶對我說,天上有許多的仙人,天上很熱鬧。我說不信時,奶奶讓我別吭聲就能聽見(其實那是奶奶想讓我快點入睡),于是,那一刻我便屏息死死地盯著深邃的夜空。屏息了一會,我仿佛聽見了星星們在竊竊私語,看見嫦娥在翩翩起舞,天河在潺潺流水......

這許多的聲音構成了一曲美妙的夜籟,是那么的動聽,這是白天所不能感受的。聽著聽著,睡意讓我合上了眼皮。

與夜空虛靜不同,大地的靜是瓷實厚重的。四十年前的夜有一種沉降感,仿佛土地和黑夜一同下沉,沉到一種很深很靜里,感覺萬物好像胎兒在母親子宮里那般綿軟溫潤。依稀中黑暗和土地相通,就像胎兒和母親的臍帶相連。

記得我初中剛畢業那年,內心滿是不甘和痛苦。在勞作時,受不了麥芒的扎戳、豆葉上青蟲的驚嚇、剝麻的腥臭......可是生存的需要,我無法改變那時的命運,于是,豆燈下讀書是我排解郁悶的最好良藥。也只有這鄉夜的書和燈能慰藉我悸動的靈魂,讓我傷痛的皮膚結痂又脫落;讓我做一個耕可食;讀可安的青年。關于我現在的一部分鄉土散文,便是那時讀書播下的種子。

然而,現在的網絡卻不能讓我在夜晚,靜下心來讀完一本書——抖音、拼多多、朋友圈,不僅讓我遠離了書籍,還吞噬著我的睡眠。

因此,昔時的夜晚令我如此的懷念。



那時鄉村的夏夜沒有現在的繁華夜宴,只有百蟲齊鳴,但是,最能襯托夜的質地也是這些蟲鳴。

現在的人,夏夜有電扇、新風空調還睡眠不好,那時一把蒲扇也能讓人早早睡下,偶爾被蚊子騷擾一下,特別困時便閉上眼一巴掌,五根血手指清晰地印在臉頰,繼而又接著睡去。

但是,黎明時分,一聲雞鳴又劃破了如墨的夜空,我感覺夜空就像一位偉大的母親分娩時,會陰被撕裂疼痛一陣后,晨曦就鉆出了黑夜的產道。

此時,一聲雞叫,千聲雞應,由此,遠的、近的、高亢的。狗叫、牛叫、貓叫頃刻連成一片,此起彼伏,把黑夜沖的七零八落,只留下露珠在草尖上滾動著、滾動著......

走出村莊,如今我蝸居在水泥柵起的高墻里,我才知自己是一只失去家園的蟲子。寄居地上的白晝和黑夜的藩籬也被現代人拆除。人造的光與聲,使城市猶如一位吃了麻姑的青年,處于亢奮和虛幻的狀態。

開始時,我以為每天城里的店鋪開業、房地開發動工所燃煙花光亮和城市的夜燈就是繁榮象征,我甚至討厭過鄉村白晝的平靜和夜晚的安寧是落后的表現。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生活的積淀,睡眠的打破,我越來越感覺城市是一口沸騰的煉鋼爐,它不能給我一張寧靜的睡床。我也無力抗衡時代列車,因而我想逃離城市,原鄉的情結便在我的體內蘇醒升騰。



我在城里生活著,城里到處是鋼筋水泥柵起的鴿籠式樓房。在城市向現代化進軍的過程中,我所熟悉的斑鳩、布谷鳥鳴,早已遷出,更沒有紫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場景。

此時,每每想起故鄉檐下的紫燕,讓我的思念一如秋池風漲。

那時,故鄉的老房子都是茅草屋頂,泥巴墻,燕子壘窩筑巢很容易的,記得它們第一次到我家時是春天的早上。

那天,奶奶打開門,一眼看到檐下一對燕子在吐泥、銜草,奶奶驚喜地喊爺爺:妮子爺,快看,咱家來客了。

爺爺揉著眼,趿拉著鞋從屋里連忙走出來。沒看到人影,爺爺拉長著臉對奶奶說:哪有客?大清早就聽你喳咕。

奶奶被爺爺訓斥后,也不生氣,而是笑吟吟地用手指著屋檐下的燕子說:“死老頭子,你看檐下是什么?”

順著奶奶的手指,爺爺看到了燕子后,臉色也立刻放晴,驚喜地說道:“燕來喜事多啊!咱們一定像對客人一樣招待它。”

奶奶連忙點著頭應答:“那是,那是。”

奶奶和爺爺的驚喜,是因為在家鄉流傳著,燕子能在自家屋檐下安家,說明主人是個積善之家。

因此,我對燕子也有了一種特殊的感情。不到一個月,燕子就真成了我的家人一般。

每天,奶奶趁家人還在熟睡中打開門,先清掃院子,然后抓出一把谷米撒在檐下,等待燕子覓食,免得它們東覓西尋找不到食物。每次奶奶撒好谷米,便躲進屋里,生怕驚了燕子不敢下來。直到看著燕子飛下來,不怯生地啄食,奶奶才放下心來做別的活。

再過一些日子,我家的院里便其樂融融。暖暖的陽光下,石榴花恣意地燃燒著,檐下的燕子咕咕地叫著,地上的雞仔嘰嘰地叫著,院墻上的貓喵喵地叫著,我家的籬笆院內如同悉尼歌劇院一樣熱鬧。

每每回憶起人和動物這樣溫馨和諧的畫面,我的心里溢滿快樂。但是,在城里,進屋出門,不是水泥墻就是水泥路,那種人和動物共處的畫面,卻消失在時空的隧道里。

遠離家鄉的我,時常為看不到檐下的紫燕而難過。我多么祈望我的樓房里,也能有紫燕入住,伴我青燈夜讀該有多好啊!但是,城里人造的奢華燈光,卻讓燕子迷失了方向,況且沒有泥巴茅草的依托,燕窩也無處安放。

我也不怪我的居住地,因為,時代前進步伐任誰也無法阻擋。更何況現在綠水青山、振興鄉村的國策,也讓過去種種不盡如人意的地方得到了極大改善。



去夜,堂弟來電告訴我哥:新農村規劃,村里通知你家的老屋也要拆。

是的,我家離開村子已有許多年了,只是過節,哥才回去給父輩們上上墳。

那天早晨,哥約我一同回老屋看看。

當我們一頭的霜花站在老屋的門前時,看到的是老屋的破敗和蒼涼,可能是多年沒人居住的緣故。

哥掏出鑰匙去開上銹的鎖,但我卻不敢進屋,我害怕看不到兒時呢喃的梁燕;我還害怕蜘蛛網的吊頂,被我裹進的寒風掀斷;我更害怕看不到少時的阿黃,在方桌下啃食光陰的模樣……

我在門前徘徊著,而兒時的記憶也如錢塘江的潮水蜂擁而至。

此時,昔日的籬笆小院早已消失在時空的隧道中,荒草連天的地上,不知誰家的雞在東覓西找草籽和僵蟲。

站在枯死的石榴樹下,我和發小曾經唱著“螢火蟲打燈籠,照著妞,照著仔,照著我的阿黃回家來……”的場景依然如昨。

如今再覓故鄉的人、事、物,他們有的隱遁于時光的深處,有的做了時光的奴;有的做了黑夜的星;有的做了凡塵的煙。

我踱步到老屋的東山墻,看到簍粗的苦楝樹,樹皮已炸裂,大大小小的洞口,好像讓我又看到三十多年前的冬夜,三嬸那哀怨的眼睛。我一直記得這棵苦楝樹就是三嬸當年的十字架。

那年剛入冬的一天晌午,三嬸去溝里洗紅芋,來了貨郎李老代,他拿出十元錢,喊三嬸,直覺告訴他三嬸會收下的。

三嬸也真的從溝底走上來了。她把滴水的手,往打補丁的褲子上擦了擦,接過錢時,三嬸輕輕地說了句:“晚上來。”

就這樣十元錢讓三嬸失了顏面,丟了性命。在他們接遞錢對話當口,表奶那雙鷹眼正躲在樹后盯著。表奶聽到他們的約定,恨地咬牙切齒,好像要為車禍早逝的兒子復仇一樣。

過去的鄉夜厚重而瓷實,也沒有什么娛樂,喝點稀飯不管飽與不飽都要上床睡覺。

吃個半飽睡不著的我,忽然被三嬸的慘叫聲嚇了一跳,我和奶奶急忙穿衣去看究竟。

只見三嬸和貨郎被捉奸了。

他們被扒光衣服綁在了苦楝樹上,表奶照著馬燈,其他的表叔邊打邊罵:打死你這對狗男女……

想起三嬸那哀怨的目光我就心悸,因為宗廟祠堂的祖訓,沒人敢上前替三嬸解圍,所以,鄰居們有的是縮在自家的門洞側聽,有的是趴在自家的墻頭上觀看。

但是,我奶一想到三嬸還有三個沒爹的孩子,就不顧一切向表奶求情:看在還有三個孩子的份上,放了她三嬸吧!

可能是奶奶提到三個孩子,表奶才罵罵咧咧地離去。后來奶奶幫他們松了綁。

再后來不知三嬸啥情形,只是天快亮時,奶奶嚶嚶地對爺爺哭泣道:“他三嬸上吊死了,一個寡婦女人難啊!屋子漏了,想買捆竹子換屋笆沒錢,就…….”

現在想來,這是那個時代的無奈和悲哀,那時人們都在溫飽線上掙扎。要是現在,三嬸也不至于活的這么卑賤。娘幾個不僅會有低保,而且,還會有政府的扶貧。

為了買一捆修房的毛竹,竟讓三嬸的不幸被生活的困苦,在夜晚銜來,它驚怵著我脆弱的神經,成了我一生的夢靨。

沿著老屋的四周,我用手機拍下它斑駁的身影,只是我把這棵苦楝樹剪輯出我的鏡頭,我知道三嬸的悲慘際遇在這個時代再也不會發生了,要不久三嬸的十字架也會在電鋸的轟鳴中倒塌。現在我也知道了故鄉的一些陳規,也隨著時代的變遷業已離去。

綠水青山的規劃,讓我的村莊早已蛻變成一道美麗的風景線;脫貧攻堅和振興鄉村的國策,早已讓二嬸的悲劇不再重演。

昔日的故鄉已經物是人非,我也不再糾結于光亮、聲音、燕子、二嬸......也因為,時代的變遷,帶來的家鄉巨變,讓我已然釋懷。

冬陽漸高時,我再次抹去淚水,也不再糾結老屋轟然倒地的悲哀,看,日子正從冬陽的升高中漸漸溫暖起來。


孤島的風景

葛繼紅



孤島有名,曰姥山島,位于八百里巢湖湖心。站在岸邊望過去,這座四面環水的孤島猶如童話中的一幅插圖,美得虛幻飄渺,不可方物。

去的那天,寒風瑟瑟,上島的人不多。島上隱藏著一個小漁村,有世外桃源一樣的僻靜和清幽。漁村夾在兩座山峰之間,站在山坡往下看,整個村落像一個精致而漂亮的盆景,有古舊的氣息一波一波漫過來。

和很多上了年紀的古村一樣,這個小漁村很少見到年輕人,都居到岸邊鎮上了,留守在村里的大都是老人,還有一口古井和幾棵古樹。

村里有古井,就知道這個村子的古老。在井邊,遇到一位阿婆,我向她打聽這口古井的歲數,老人說,至少1000年了。我猜想這口井應該是第一位上島的漁民開挖的。至于誰是第一個登臨孤島的人,什么時候定居于這座孤島上的,都不得而知。

趴在井口往下看,一股清涼的氣息從井底漫上來。井壁用青磚砌成,磚縫里長滿了鳳凰草,青幽幽的,即便是冬天,也沒有一點凋零的跡象。阿婆說這井水甘甜,燒茶喝茶壺底子一點茶垢都沒有,比商店里賣的礦泉水好喝。

漁村很干凈,家家門前一塊菜地,大小不一。黃心烏,大頭青,油麥菜,一律青撲撲的。每次看到莊稼地和菜園子,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故鄉和童年,心里就有一種歸家的親切感,焦慮、煩悶等不良情緒總不治而愈。菜地旁邊站著幾棵枇杷樹,枇杷正值花期,一簇一簇密密匝匝的小花,細碎又安靜,淡淡的粉色中有寂寂的白,有暗香飄入鼻孔。那一刻,決定留下來住一宿。



我們開始尋找民宿。島上民宿很多,大都整潔干凈。最后我們在一家名為“劉家大宅”的民宿前停了下來。之所以選擇這家,是看中了這家房子的古老。我喜歡一切上了年紀的東西。古樹、古井、古民居,每次遇見,就一定要停下來逡巡一番。墻壁由大小不一的石塊堆砌而成,因年代久遠,石塊上布滿了灰黑色的青苔,像生宣上洇然的墨痕,有歲月的底色在。房主是位70多歲的老人,我問他這座房子的年齡,他說房子是祖上留下來的,300多年了。

和房主講好價,辦好入住手續,我們向湖邊走去。民宿離湖很近,不到20米距離。這里是北船塘遺址,省級不可移動文物。沿湖邊拾級而上,來到一座古寺門前。古寺名為華藏凈寺,原名“圣妃廟”,始建于西晉,是祭祀巢湖女神焦姥的古廟。傳說“陷巢州、漲廬州”時期,焦姥與女兒一道通知鄉鄰趕緊撤退,女兒先焦姥一步奔走相告,跑丟了一雙鞋子,被滔天的洪水吞沒。后來,鞋子化作一對鞋山,女兒化作姑山,焦姥化作姥山。今天,這巢湖中的三座小島隔水相望,萬頃波濤中訴說著刻骨銘心的母女親情。

古寺較為殘破,院內荒草萋萋,枯黃一片,像一幅色澤分明的油畫,竟挽留了我匆匆的腳步。喜歡這樣的殘破,寂寥、凋清,別有一種寂氣和枯寒。三進大殿,最后一進正在維修。幾位師傅正在往墻上刷顏料。會客室里,一名身著黃色袈裟的僧人正和一位年輕人聊天,茶幾上一套茶具,泛著青幽幽的光亮,有些年頭了。天井里,一株臘梅正在盛開,一朵朵黃色的小花趴在光禿禿的枝干上,吐著一縷縷清香。臘梅的香和別的花香不同,自帶一種清冽清涼的氣息,裊裊冉冉,猶如值得珍藏的往事,怎么沉醉都不為過。

來古寺的人不多。一對老夫妻在寺門前的兩棵古樹下拍照。是樸樹,有幾百年歲數了,葉子全部落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和一個碩大的鳥窩。據說這兩棵古樹是黃梅戲《天仙配》槐蔭樹的原型,曾為董永和七仙女美好的姻緣牽線搭橋。我喜歡一切美麗的傳說,這些傳說的事物大都寄寓著一種美好的向往和深深的祝福,有塵世的溫暖和光芒,能把一顆日漸枯寂的心兜住。

黃昏時,在村里游蕩,又碰到幾株古樹。它們一律面容安詳,仿佛是一個個默默打坐的老僧,不出一言,也有一份年深日久的氣場在。一位老人在樹下劈劈柴,一只黑狗趴在旁邊,眼神溫和,見慣了陌生人,放下了警惕,不吠也不動。

轉了一大圈,在古井邊,又遇到那位阿婆。她正從井里打水洗衣服。她面容慈祥,像極了我的奶奶。我停下來跟她敘話,她向我夸贊島上空氣好,安靜,她舍不得離開這里。孩子們都在城里生活,接她去城里,她不習慣城里那么多人,那么多汽車,吵死了……這里家家門前都栽有枇杷樹,一樹一樹的小花,郁郁累累,襯著白墻黛瓦的房舍和屋檐上的青苔,水墨畫一樣,淡雅、簡潔,透著一種安寧和閑適。

晚餐在民宿旁邊一家小飯館吃特色菜。一鍋雜魚湯,一盤素炒竹筍。小雜魚在氤氳的熱氣中噗噗冒著香氣,看著就讓人垂涎。我一邊吃魚,一邊夸島上空氣好,景色好。女主人說,你待一天兩天感覺好,時間長了,你會感到這里太單調了。我說,怎么會呢。到底,她不懂我的心意。

晚餐罷,我和家屬沿湖邊散步。天邊一彎毛毛月,時而隱藏在云層里,時而露出小臉來。四周皆黑,也不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湖的對岸,隱隱約約有一排燈光,星星一樣忽明忽暗,感覺很遙遠。真的是一座孤島,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末才通電,至今沒有自來水,島上居民喝的用的都是井水。



頭枕著湖水拍打巖石有節奏的濤聲,嗅著淡淡的水腥氣,很快進入夢鄉。一覺醒來,已經六點半。吃過早餐,我們又上山了。一夜安眠,人精神特別好,頭腦也格外清醒。山上不見一個人,整座山都是我們的。呼吸著蘊含草木氣息的空氣,心情很舒暢,仿佛整個肺葉都被過濾了。

山上樹多,特別是杉樹,一棵一棵筆直地站在那里,每一棵,皆可合抱。人站在樹下,需抬頭仰視,方能看到直入云霄的樹梢。寒風催生凋敝殘落,樹下落了一地暗紅色的枯枝和針狀的葉子,讓人想起,小時候,去村外的杉樹林撿拾枯枝,回來燒火,噼啵作響的往事。山上有茶園,一片一片青幽幽的古茶樹隱藏在山坳里,晨霧給茶園披上一層朦朧的面紗,像極了香光居士的寫意畫。走進茶園,我竟然看到茶樹上綻放的粉白色的小花——瓷器一樣的色澤,簇新、燦然,藏在綠葉子中間,一朵一朵,布滿枝條。這些冬日里綻放的花朵,自帶一種靜氣和枯意,在這座孤島上隨流光慢慢打磨自己,有一點隔世的寒涼,仿佛世間的日子,暗淡多于鮮亮。

上山的小路有好幾條,我們選擇一條較為荒僻的小道。鳥多,一聲鳥叫,引燃了山頂眾鳥歡鳴。眾多的鳥聲中,我只對斑鳩的叫聲較為熟悉。斑鳩是一種戀家的鳥,總是死心塌守著人類過日子,“咕咕—咕咕”的叫聲詠嘆調一樣,清脆悅耳,仿佛來自遙遠的童年,心一下子被觸動,世界突然變得純凈而真摯,又一次低頭俯瞰生命的初處……

山上有座古塔,始建于明崇禎四年。只建成一半,清光緒時,由合肥人李鴻章續建而成。塔共七層,灰磚壘砌,塔身古樸、美觀,每層都掛有風鈴,風起時,叮鈴鈴的聲音在山谷里回響,宛如梵音裊裊,讓一顆心瞬間安靜下來。這么一座老古董,值得好好看看。塔內有磚雕佛像,802尊,大都破損。有石匾,“天垂一柱”“文光射斗”“秀挺湖山”等,每層都有,字極好。階梯逼仄,極陡,前面人的腳后跟正好在后面人的鼻尖上。小心翼翼登到塔頂,極目望去,想到了范仲淹的那句“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從塔上下來,去茶棚歇息。茶棚很簡陋,幾根木柱子,屋頂以茅草覆蓋,四面敞開,可望見遠處的山水。主人老范,六十多歲,土生土長的姥山人。原本給游人照相,業余愛好頗多,會拉二胡,會唱歌,屬文藝老青年。他與老伴在山上開茶館已20多年,老兩口靠賣茶水度日,日子過得輕松而愜意。

我們正喝著茶,老范說:“你們是第一次來姥山吧,你們喝著,我給你們表演幾個小節目。”老范拿來一把二胡,“想聽什么曲子?”他問我。“你會拉《二泉映月》嗎?”“當然會。”說著,老范認真地拉了起來,凄美低沉的曲子回蕩在山間,令人動容。



漸漸地,游人多了起來,我們乘坐游輪,悄然離開。風大,冷風呼呼往脖子里鉆,不禁打了個寒顫。游輪行駛于茫茫水面上,成群的海鷗在頭頂上盤旋。遠處水天一色,白茫茫一片,回頭望去,那座孤島越來越小,越來越遠,仿佛我們未曾來過……


蒙洼養魚人

馬騰



1999年,我回鄉創業,那時莊臺上的年輕人幾乎都背井離鄉,出去打工掙錢。我帶著滿腔熱情從城市回到家鄉,利用農村資源轟轟烈烈地干一場,就像在部隊的訓練場上和戰友們共同拼殺,把那份無往不勝的拼勁全身心地投入到家鄉的建設中去。

初始的規劃以老家馬臺孜為中心,在蒙堤外灘,整理500畝地插杞柳。我和河道局簽訂了低凹地開發合同,注冊了綜合養殖公司,就開始具體操作施工。然而基層工作的艱難,怎是我一個愣頭小子所能體會的。外灘杞柳計劃,在村干部和莊上個別人的阻撓下,被迫夭折。

內灘魚塘還是頂住了重重壓力,我最終承包了100多畝低凹地進行開發整理。盡管未能達成初期目標,能有目前的狀況也算知足了。在親朋好友的支持下,籌備了一部分資金,開始啟動低洼地土方挖掘工程。

機械剛動工,看堤壩的大娘就來了,她坐在推土機前攔著不讓推,說那是她老兩口看了多少年的荒塘,誰也不許動,她說我手里的合同就是廢紙。我耐心和她講道理:多年荒廢的東西為啥不能利用起來呢?她回嗆我:荒著也不會給你。大爹更是拉著棍從壩堤上跑下來,一副要和我拼命的架勢。二嬸唆使大爹一塊到俺家里鬧,大爹愛著臉面,站在外面沒敢進屋,二嬸睡在俺家堂屋里面,拿出她看家的本領——口吐白沫裝死。爺爺氣得破口大罵:“老馬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當初馬老賴睡在人家家里不走,逮人家的小雞吃,落個啥名聲,丟死人了。你個女人家,咋沒學一點好?”爺爺拿起拐棍要敲死她,被奶奶上前攔住,叫她趕快走,她借坡下驢,這才飛快地跑了。

第二天我從阜南回來,爺爺一大早就在橋頭坐著等我,他一看到我,立即起身攔住不讓我進村,叫我趕緊回去。爺爺說:“那些人合計好了要對付你,他們年輕人多,都準備好了,要悶你‘黑棍’,你可要謹慎啊!”我懂得,在農村,不僅要有實力還要拳頭硬。我安慰爺爺:“我會注意的,您不要擔心,三兩個人還不是我的對手。他們也只是背后噪動一下,不敢真正上前的。”

在我孤立無援時,是爺爺一直在背后堅定地支持我,他告訴我:認定一件對的事,既然做了就要做好。人常言:一炮不響二炮哧花。要在老少爺們跟前樹立威信,就要扛起腰桿做人。爺爺不僅教我做人做事,現在他又親自出面幫我擺平那些與我出孬耍賴的長輩們。魚塘挖好的第二年春季開始蓄水,看著清水滿塘,真想一個猛子扎進水里,如狂龍戲水,在水里痛快地暢游、吶喊,放歌四野,像魚兒一樣,在水里自由呼吸。我迫不及待地投放了魚苗,看著魚兒優哉游哉地游到深水中,感覺希望就在眼前。



農村人講:“一畝塘十畝園,一畝園十畝田。”塘挖好后,莊臺上的大伯說:“大侄子,你這個魚塘干好了可以養兩百口人。”我聽了很受用,心里踏實!本來傾其所有干了一件事,當然希望越干越好。

我和愛人在塘埂上點花生、種芝麻,侍弄蔬菜。有人打趣說:你兩個是過上了織女牛郎的生活。我們割草喂魚、守夜護塘,只盼著魚苗快點長大,能賣個好價錢。

2002年是我放魚的頭一年,搶食魚已長到3斤多重,這時候的魚長勢最快,舍不得賣,也趕不上好價錢。第二年初夏,是草旺魚肥的季節。風調雨順,莊稼也是長勢喜人,走到哪里都是豐收的景象。草魚能拿食,每天割草喂養,把草撒到塘里,看著一條條魚張著大嘴叭嗒叭嗒,坐在塘邊感慨著落雁沉魚之美!

然而,隨著梅雨時節的到來,雨水越來越多,眼看塘里的水一次比一次地滿溢。走在塘邊聽魚兒打食的聲音,讓我既欣喜又忐忑。7月雨帶進入淮河流域,雨量增大,河水暴漲,兩天時間,王家壩閘水位就超限。第二天夜里,水開始從低洼處往魚塘壩子漫水。不到放閘誰都不徹底死心。我把小電瓶背在身上,頭上戴著礦燈,拼命地用鐵鍬挖土擋水,天剛蒙蒙亮,娘在壩堤上喊我:趕快上去,王家壩要放閘了!我還在拼命地干著,當聽到水頭摧枯拉朽漫過一切的聲響時,才木訥地拉著鍬走上蒙堤,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呆呆地看著魚塘全部沉入水中。整個人都虛脫了,心和天空一樣灰暗。

當蒙洼蓄洪區蓄水達到峰值時,水面開始平靜。我默默籌備著香餅,魚料,買麥麩子配醋炒,撒到魚塘里。經常發水,大家都學會了投食引魚的妙招。我用繩子捆綁幾根毛竹,摽成排,竹排上放上魚食,手拿一根竹竿,把竹排撐到深水區。在靜靜的月光下,我聆聽著魚兒打食的聲音,平靜的水面上,看到魚兒跳出水面的驚喜,心中多么期望,大水中的魚都能到我的塘里來。我把竹排撐到塘中央,輕輕地把魚食灑進塘中,默默地守護著這份寧靜。

一天傍晚,我正在魚塘里投食,狂風夾雜著暴雨突然傾瀉而下。眼前電閃雷鳴,我站在大水中的竹排上,內心開始緊張起來。可為了能多引點魚留在塘里,我還是堅持把魚食分成多處,投放到水里。雨水砸得眼睛睜不開,我把上衣脫掉纏繞在頭上,光著背任憑雨水沖洗。那一刻,我突然沒有了恐懼,悲愴之情油然而生:自古英雄多磨難,電閃雷鳴、狂風暴雨都來得更猛烈些吧!



2003年那場大水,蒙洼人民都遭受了巨大的損失。那年年底,國家對蒙洼蓄洪區發放了補償金,蒙洼人感受到了祖國大家庭的溫暖。在這之前,都是三省共保,每次蓄洪都是另外兩個省提供救災物資,按每天每人分點米面將就度日。買點油鹽,生活用品,還要靠賣雞蛋,鴨蛋來換取。平時沒出過遠門的我,還是發放救災物資的時候,第一次知道方便面是啥樣,那時候感覺到方便面真好吃啊!

有了那次國家的補償資金,讓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再次鼓起了勇氣,買魚苗,置辦生活所需,把創業的那股勁再次激起。我在塘壩上搭建了兩個茅草庵。每天夜里都會沿著魚塘走幾圈,困了就在庵棚里睡覺。寒冬臘月,凜冽的寒風帶著哨音穿透茅草縫隙,鉆到被窩里。我把被子掖了又掖,裹了又裹,最后把頭蒙在被窩里才能入睡。

經過一年多的辛苦付出,也趕上了好年份,養雞雞旺、喂魚魚肥。然而2005年從初春就干旱,夏季干熱天氣讓魚塘見底了。蒙馬河都已干枯,就連淮河也斷水了,魚塘里滴水難求。我又遇上了百年不遇的旱災。塘里的魚都擠在小水坑里,伸手就能抓住。我就從吃水井抽水,不停地往水坑里噴,但是沒有干得快。沒辦法又打了一口三寸三的井,井的深淺是根據錢的多少來定的,水管是用米來算錢。由于親戚能幫的都幫了,實在抹不開臉,再張嘴借錢了。沒辦法我只能找兩個戰友湊夠了650元錢,結果井又打淺了。只能抽上來半管子水,稀稀拉拉的。那么大的塘,靠一口小井本來就是杯水車薪,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眼看著魚頭大腰細,一個個都成了鴉片魚。每天都有一部分魚死掉,心里無比焦灼。

立秋那天晚上,突然雷電交加,我心里頓時清爽起來,心想著一場大雨即將到來。我沿著魚塘的路往北走,天已經快黑了,我一直盯著北天的電閃雷鳴,焦急等待著大雨快點下到魚塘里,這可是一場救命雨啊!眼瞅著烏云一直在西北天翻滾,一會上,一會退,我期待,我渴盼……大約半個小時,電閃雷鳴卻逐漸減弱,烏云收縮不見了。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種無名的悲傷,覺得天不助我。悲愴的情緒讓我一下子跪在干鏵子地里,淚水禁不住奔涌而出,我雙肘支地,雙手捧著臉趴在泥土上久久未起。那年干魚曬了2000多斤,曬的魚干,茓了幾茓桶。



2006年,我再次投放魚苗,這一年雨水豐沛,塘里魚長勢喜人。然而第二年的大水再次澆滅了我的幻想,2007年王家壩再次開閘蓄洪,魚塘的大魚隨著滾滾洪流,尋找它們新的歸宿了。那一年我們因為沒有養殖證也未能得到國家補償。窮困潦倒的我,只能選擇離開故鄉,去城里打拼,魚塘就暫時交給一個本家親戚看管了。

2020年王家壩再次開閘蓄水,我得到魚塘賠償16.8萬元。一系列的有利向好,又觸動了我對故鄉的投資情結,曾經的酸甜苦辣也一掃而光。說干就干,如今我的夢想又開始在故鄉生根發芽了……此刻,站在生我養我的這片土地,望著眼前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我不禁暗下決心:還要做一個新時代的蒙洼養魚人,為建設秀美蒙洼增色添彩,貢獻我的力量!


把自然之子還給方集

張曉玲


     她在洪河畔住了一千年。種桑養蠶,浣紗織布,生兒育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男耕女織的日子。
     塵煙和霜葉落了一地,月光和河水清澈照人,過往的人去了遠方。而方集——一個叫方集的浣紗女子,在歲月中穿越,容顏依舊。

             
(一)


一街的行人空了,只留下腳印。一街的腳印沒了,只留下青石板。長長遠遠的青石板,守著清寂的老街,從那一年到這一年,從這一頭到那一頭。滴滴答答的嗩吶聲一路吹響,大紅的花轎里坐著貌美如花的女子,吹吹打打抬進老街深巷。炊煙裊裊處,流水一般的歲月幫她們對鏡梳妝,四季的風來了又去,打探她們的消息。一晃,時間都老了,臨街坐著一排曬著太陽閑說過往的婦人。

起個大早趕個背集。趕個背集也好,一條街的清靜都留給我一個人受用。朝顏花可以安靜地開,我也可以一個人走走停停,慢慢呼吸。青磚黛瓦的老屋,接連成片,躲在整條街的背后,風雨百年,也不怎么見破敗,只是慢慢熬著,緩緩老著,但氣息很足,經得起歲月的折騰。

方集老街的韻味,就在這個“老”字上,滄桑,厚重,古樸,有風骨。墻角下綠茸茸的苔蘚,屋脊上搖曳的狗尾草,爬出墻外的拐棗子樹,躺在腳下的青石板,無一不是一條老街的述說者,它們以無聲的語言,不動聲色地將一個中原重鎮的輝煌歷史,向每一位過往者傳頌。隨著“吱呀”一聲店鋪木門沉重的開啟聲,存封的歲月被慢慢打開,一個商鋪林立、商賈云集、水運便利的濱洪古鎮復蘇了......

據史料記載:潁西南有個方家集,舊稱方家埠口,又名濱洪鎮,該鎮始建于宋朝,設置于清朝,地處豫皖兩省三縣交界,雄踞于洪河北岸,水陸交通便捷,航運發達,自古為商家匯聚之地、船運云集之處。鎮內店鋪林立,商業興隆,是潁州西南一帶的商業重鎮。清乾隆年間,阜陽縣丞移駐該鎮,并更名為濱洪鎮,在鎮上設立文、武兩座衙門,并設有鹽、鐵等稅卡。   
據史料記載:潁西南有個方家集,舊稱方家埠口,又名濱洪鎮,該鎮始建于宋朝,設置于清朝,地處豫皖兩省三縣交界,雄踞于洪河北岸,水陸交通便捷,航運發達,自古為商家匯聚之地、船運云集之處。鎮內店鋪林立,商業興隆,是潁州西南一帶的商業重鎮。清乾隆年間,阜陽縣丞移駐該鎮,并更名為濱洪鎮,在鎮上設立文、武兩座衙門,并設有鹽、鐵等稅卡。

明末清初一世祖陳曉堂從六安州郝家洼遷至上蔡縣東四十里陳橋居住,后沿洪河順流而下行至方家埠口上岸。三世祖陳起云、陳海云、陳祥云分別在方家埠口開了當鋪、香鋪、場鋪,成為富甲一方的商戶。經過近兩百年的積累,于乾隆年間陳氏家譜五世陳煥升斥資修建陳氏宗祠。  

陳家祠堂青磚灰瓦,重梁起架,古樸典雅。祠堂坐北向南,南北呈長方形,祠堂三重,面闊三間。其中:祠門三間,割為門屋一間與耳室二間,門屋略高于耳室若干,配以磚雕及石鼓等門飾,手法簡潔造型生動;明倫堂、寢堂均面闊、進深各三間,構架用“五架梁并前后出單步”法,云版、駝峰、雀替及梁端等飾以木雕,其構圖舒展,刀法流暢,屬北派建筑木雕精品,占地面積689平方米,建筑面積269平方米,是一處清代中早期的建筑。2012年,方集陳家祠堂被安徽省人民政府公布為第七批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南來北往的商賈聚集埠頭,等待渡船。怕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又誤了飯時,著急忙慌地催著店家趕緊備好一份飯食。店主從香氣四溢的鹵鍋里撈出一塊滾燙的鹵豬肉,三分肥七分瘦,啪啪一剁,拎一張豆腐皮,拍一個青辣椒,啪啪一剁,擱在撈罩子里回一下鍋,抖三抖,剛出鍋的鍋巴饃橫一刀切開,菜往中間一夾,遞過去。客人雙手倒騰著接過來,吹著熱氣,一邊小跑著往渡口趕,一邊品咂著外焦里酥的鹵肉鍋巴饃。仰賴四方客商的贊譽和青睞,方集名吃“鍋巴夾鹵肉”的口碑不脛而走。
     每年的農歷三月三,是方集逢廟會的日子。關老爺廟前搭起戲臺子,一唱就是個把禮拜。廟里唱戲本是給神仙聽的,凡俗之人也聽得。臺上唱著《陳州放糧》:“此一番到陳州去把糧放,休把我吳妙貞掛在心上;飲罷了杯中酒起身前往,為百姓公廢私理所應當......”臺下大姑娘小媳婦圍在一起,七大姑八大姨地相互叫著,聽不聽得懂戲文不打緊,打緊的是圖個場面熱鬧。姑娘出落得靈秀可人,便有婆子擠過來湊近了低聲打聽,姑娘家住何方芳齡幾何是否許親?李寨李鐵匠的二丫頭年方二八尚未許配。剛巧與方家集陳家雜貨店的陳大公子門當戶對,金玉良人一對。臺上耍得熱火朝天,臺下即將促成一對佳偶天成的姻緣。這戲聽得多值。難怪四面八方趕過來逢廟會的人山人海。


(二)


洪河在皖西北的大地上逶迤,不舍晝夜地入淮東去。它見證著兩岸的歷史變遷,也目睹了無數風流人物的匆匆身影。

在老街徜徉,隨便問一個七十歲以上的老人,你見過方老端?咋沒見過,一跺腳上房梁上了。咳嗽一聲,手指頭粗的椿樹枝條生生斷落下來。二百斤重的糧食麻袋,一手提一個,行走如飛。

方方正正的一畦天麻還沒開罷花,就種在一間老店鋪跟前。店鋪門臉不大,門外擺著笤帚、掃把、鍋鏟,篦子等不多的幾樣物件,門里住著王獻英老人,三兩個鄰居正坐在門前白話。今年88歲的王獻英身體硬朗,耳聰目明,口齒清晰,她一邊回憶一邊配合著手勢,描述當年的記憶:”我22歲就見過他,大臉,長胡子,有恁長,到這。”她把手掌橫在胸口比劃一下。“長頭發,向后梳,垂到脖子下邊。個子中等,不甚高,還沒有他高。”她指了一下旁邊坐著的一個鄰居。我目測了一下,那人有1.75米高。

1954年那會兒,他在南邊已經不教拳了,回到方集,在街邊支一個長條案賣藥,他坐在旁邊拉二弦胡,招徠人來買藥。方家的二弦胡是祖傳的,祖孫三代都會拉,拉得可好聽了,方圓打轉都知曉。

方老端去縣里戲園子表演,他外甥扛個大鐵錘跟在他后面。大鐵錘是農村榨油用的頭號油錘,重約50斤。他仰面往大桌子上一躺,脖子、手腕、腳腕墜五塊青石板,肚子上放一塊大磨盤,通紅通紅的料子,有一大拃厚。他外甥掄起大鐵錘往他肚子上的磨盤“嘭”地就是一錘,磨盤一破兩半。他起來拍拍身上灰星子,原模原樣,沒掉一根毫毛。

他妹子來請人給稻田澆水,方老端跟他妹子說,你先回去備一桌子好酒好菜,人一會兒就到。他妹子心實,以為要來一伙人幫忙,就回家備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等著。等了二半年,只來了方老端一個人。他妹子有點生氣,就問他,你請的人呢?方老端不搭理她,把一桌子好酒好菜都吃完,打完響嗝,才問:你家稻田在哪?別人家澆水都用水斗子兩個人抬著往田里攉(huō)水,他嫌費事,用個獨輪推車下到河里把車廂灌滿了水往上推。還嫌不濟事。遠遠瞅見有個墳堆裸露著半截棺材,他去到伸手把棺材拽出來,扛起來就走,下到河底,灌滿水,端起來,蹭蹭蹭,爬上來,啪,往稻田里一掀。又回頭跑第二趟。小半天的功夫,他把二畝半地的稻田灌得滿滿當當。四面八方澆水的人都歇工了,都跑來看他澆水。別說這輩子沒見過,祖上八代也沒聽說過這番澆水的。

方端臣(1894—1959),阜南縣方集人,俗稱“方老端”,愛國武師。方端臣自幼讀書習武,師從山西花溝山羅賓甫,后又拜岳甘嗣、段升堂、萬小方等為師,學得一身武功,尤以五音八卦掌、岳飛的三推掌、二指點穴功和上乘輕功最精。在當時武林中自成一家,其弟子有馬漢卿、陳豐厚等,人稱方派。在黃淮平原及長江中下游甚有名氣。

民國13年(1924)春,方端臣為無錫鹽務局保鏢。一次,路過揚州大明寺,見兩個日本武夫當眾炫耀武功,其中一人將一面碑石連擊三掌,那石碑斷為兩截。日本武夫面對中國觀眾,極為狂妄囂張,大有目空一切之態。方端臣見狀,激起民族自尊心和為國爭光之勇。他走向前去,連擊三掌,將另一更寬更厚的石碑斷為兩截。周圍觀眾掌聲雷動,日本武夫目瞪口呆,不得不鼓掌示服。又有一次,方端臣路過上海黃埔灘小校場,見一英國武士把“千斤盤”推轉一周后口出狂言:“東亞病夫,哪個敢與我較量!”一連幾個中國武師上前推盤,皆不足一周。英國武士更加得意忘形。方老端胸中頓騰愛國烈火,發功運氣,把鐵盤推轉一周多。在場觀眾揚眉吐氣,英國武士惱羞成怒,竟指使隨從一擁而上,大打出手。方端臣奮起還擊,隨從連連倒地,英國武士亦受重傷。

同年秋,方端臣與五、六名鏢友在上海外灘英租界前,發現大門上懸掛著“華人與狗不準入內”的牌子。方大俠蹦起一丈多高,飛起一腳把牌子踢飛成碎片。事后,方端臣遭到國民黨政府通緝,離開上海。

建國后,方端臣參加了方集業余劇團,曾在阜南縣文藝會演上表演“鐵板橋”,享譽全縣。1959年,方端臣因病辭世。

半個世紀過去,在方集古渡的浩渺煙波里,在青石板噠噠的馬蹄跫音里,在滄桑百年的青磚黛瓦的屋檐下,方大俠的傳奇故事依然婦孺皆知,有口皆碑。
   我曾在縣城的街心公園遇到一個練徒手倒立的漢子,個把鐘頭,紋絲不動。練過倒立,丹田撞樹。一抱多粗的銀杏樹,枝葉繁茂,“嗨”一聲,肚皮靠上去,滿樹的枝葉驚如飛鳥。問過,方知練的是方老端留下的硬氣功。壯漢乃方集人,師承方大俠的后人。據悉,目前保留下來的只有方老端的“小五手”,尚有百十人習練。
     有人說,若把方大俠的傳奇故事搬上銀幕,名氣不亞于霍元甲。

                    

(三)
   

凌晨五點半,李中強夫婦已經起床,打開店門,開始了一天的生計。給爐子生火后,抬出大案板,把昨晚和好的兩大盆面劑子搓成長長的細條,一圈圈盤到大盆里用香油養著,等待下一個工序,下鍋油炸。
     今年52歲的李中強干炸馓子這行已經快20年了,祖上都會這個手藝。那時候,一天也就炸個一二十斤,逢集了就擔著兩個席簍子擱在集市上賣,背集就?著兩只篾筐到鄉下走村串戶叫賣,掙倆活錢養家。
     李中強夫婦馓子店懸掛的招牌上寫道:方集正宗純菜籽油馓子。頭天晚上吃罷飯就開始和面,有時是三袋面,有時是兩袋面(一袋面是50斤),這要看老主顧的預訂量。從晚上七八點鐘一直到十一點多鐘,兩個人擼起袖子輪番上陣,輪著拳頭不停地拃面(俺莊里人把揉面說成拃面),直到把一大盆面揉得光潔如玉,整個面盆被面劑子攢得不帶一星點面粉,蓋上濕布,醒一宿,期待明天的破繭成蝶。和馓子面不但是個力氣活也是個技術活,加多少鹽多少水,馬虎不得,面和硬了或鹽加多了,第二天框條的時候面緊實拉不開,炸出來的馓子又粗又硬,白胡子老大爺“咯噔”一口下去,壞了,門牙掉倆。水加多了面和瓤了,等到第二天面就“柳”了,炸出來的馓子并條,卷卷巴巴沒賣相。在俺們老家,誰家過年的馓子炸并條了,少不得要生一場氣。嚼不動煮不爛,扔豬圈里喂豬,豬都不睬。糟蹋了那么多平時不舍得吃的好東西不說,還會被別人家笑話娶個媳婦不會過日子,孩子們更是埋怨長長一年的盼頭沒了。

早上七八點鐘,剛吃罷早飯,油鍋架起來,爐內的煤火燃得正旺,李中強夫婦開始炸馓子。妻子從油盆里捋出養好的馓條,挑出三個頭,并在一齊,一匝一匝框到自己手臂上,掛到撐桿子上撐開。李中強一手握一根長長的馓撐子,挑起撐好的馓條,小心放入油鍋,慢慢炸至金黃,出鍋。金亮,勻細,酥香。

走在方集蜿蜒悠長的老街,隅中的太陽照著滿架的老南瓜,一只貓在其間跳來跳去,墻根上,臥著兩只蜷成團的狗。門旁,一邊坐一尊老神仙,瞇著眼聽琴書。

做個深呼吸,仔細嗅一下空氣,到處彌漫著炸馓子的油香氣,從街頭到街尾,飄滿一條街。剎那間,靜謐的空氣中,一種穿越千年的絕響,自大宋迢迢而來——“纖手搓來五色勻,碧油煎出嫩黃深;夜來春睡濃于酒,壓扁佳人纏臂金。”——這是蘇子的深情吟哦。當年,蘇子知潁州,在方家埠頭等候渡船,背著席簍的小姑娘沿街叫賣聲,驚動了他。“賣馓子了,又香又酥又細的方集馓子。”時已過午,還沒有撈著晌午飯的蘇子,被這纖細柔長而又無比誘人的叫賣聲,誘惑得饑腸轆轆。趕緊喚住小姑娘,揭開簍蓋子,一股奇異的香味撲面而來,他驚愕得踉蹌著倒退幾步,以為在赴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驚呼“此香只應天上來”。于是,胸懷錦繡、有貫世之才的蘇子口吐珠璣,落地成金,成就了方集馓子的傳世美名。

方集鎮的當家人說,別小瞧了方集的麻花馓子,大大小小近百十家作坊,年產值5000多萬元,不光走俏大江南北,還漂洋過海遠銷國外。無獨有偶,方集的小白沙花生像遺世獨立的修道高人,深藏不露,隨著時代的發展也揭開了神秘面紗,走進千家萬戶,加工銷售年產值達到800多萬元。方集的豆腐千張也遠近有名,只是豆腐坊不多了,但一直有人在堅守這個手藝。

方集的手工業很發達。當年,方集的鐵匠鋪,竹編工藝,久負盛名,從業者數百人。十村八店,迎面遇見一個背口大鐵鍋的,問哪兒買的,方集西頭陳家;遇見趕毛驢的馱著一張竹床,問哪兒編的,方集東頭方家。隨著時代的發展,許多古老的民間傳統手藝逐漸退出歷史舞臺,但也有一些民間古老工藝一直薪火相傳,這得益于民間匠人們苦苦的堅守。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不僅僅是為了掙錢養家糊口,而是不忍讓世代傳承的手藝在自己手上丟失。這才是一個古鎮應該承襲的精神內核和文化底蘊,也是古鎮歷經朝代更迭和戰亂頻仍卻興盛不衰的原因。

陳家祠堂后面,有家制香作坊,地上擺滿大大小小的鼎香,造型酷似八層佛塔。殷中杰老人正蹲在“佛塔”叢中,有條不紊地捆扎鼎香基座。今年74歲的殷中杰已經干這行51年了,都是家傳的手藝,丟了可惜,也沒人愿意接手。子女都嫌干這個不掙錢,外出打工去了。原料是從臨泉縣的一家香料加工廠購進的,自己進行再加工。鼎香按重量有20斤、30斤、50斤、100斤等不同的規制,30斤的賣60元一盤,混20塊錢,拉扯平均一斤香混六七毛錢。一年做一兩千盤鼎香,還不夠過年賣了。從臘月二十三往后,外出打工的人陸續回家過年,都想圖個吉利,興旺發達呀,升官發財呀,風調雨順呀,平安順遂呀,逢大年三十、正月初一、正月十五,家家都要請三盤鼎香回家。生意不用出門,都是讓方集鎮方圓打轉的人買走。

在橋頭的菜攤旁邊,今年69歲的李士仁還在擺攤興秤,逢集的時候就挑著挑子過來擺攤,背集的時候在家興地。他打25歲時高中畢業就接過哥哥的挑子學興秤了。(他笑著補充一句:俺上學晚,下學也晚,到25歲才高中畢業。)祖上都是干這行。一桿秤也混不了幾個錢,三十斤制賣30元、五十斤制賣45元、一百斤制的賣60元。一個集好了賣四五桿。他記得,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阜南一共有73個興秤的人,光縣城就有7個,方集街上3個。每一年,興秤行業協會都會對這73人進行專業培訓,請行家里手傳授寶貴經驗,大家相互交流學習,技藝大有長進。這些年,隨著電子稱的興起,手工制秤走向衰落。現在,全阜南境內不到10個興秤的,縣城還有2個,其他地方的都不好找了。他想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不知道這個行業算不算得上。

背街窄巷,傳統手藝人落寞而又堅實的身影,是一個古鎮另一種長生不息的氣息和底蘊。


  (四) 


方集一直在走依托自然資源、傳承歷史文化、發揚傳統手工藝之路,這正是方集鎮政府集思廣益、匠心獨運的發展思路。

方集具有優良的生態環境。四面環水,溝壑縱橫,四條洪河故道在裴灣河呈“0”形環繞。洪河分洪道兩岸,沃野平疇,林木蔥郁,水產豐富,素有魚米之鄉之美譽。也是大批野生鳥類自然繁殖和棲息之地。良好的生態環境宜于人的長壽。據史料記載,在明清兩個朝代,方集都曾出現過七世同堂的家族。獨特的自然景觀和悠久的人文景觀,成就了方集發展旅游業的區位優勢。

方集牡丹園應運而生。經過十多年的精心培育,由當年十幾株的庭院栽培擴展成占地十多畝、由當年的幾個品種增加到140多個品種的牡丹賞花園。每當春風浩蕩之時,牡丹園百花競放、爭奇斗艷,給古鎮平添幾分富麗華貴與吉祥幸福,方集因而聲名大噪,方圓數百里內,慕名前來賞花踏青的人絡繹不絕,流連忘返。

方集旅游業的鵲起,帶動了方集傳統手工業的發達興盛,馓子、麻花、五香花生、小磨香油、豆腐千張、鍋巴夾鹵肉等家庭作坊如雨后春筍,遍布大街小巷。同時也讓瀕臨失傳的古老手藝得到重視而得以薪火相傳。但凡來方集走一遭,必是滿載而歸。

方集旅游業的發展要想向縱深層次延伸,必須抓住“文化”這個詞做文章。方集人杰地靈,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有著豐厚的自然資源和文化資源,千百年來,二者的相互滲透和融合,相輔相成,奠定了方集在中原大地一枝獨秀的地位。方家集古埠頭遺跡、老街古色古香的民居群、歷史悠久的陳家祠堂、方大俠的傳奇故事、一井擔二廟、五鳳嶺、南天門、地眼等一系列獨具地域色彩的歷史典故,將是方集敞開胸襟、向世人展示“水秀方集,淮上古埠”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方集小鎮很像一個“藏在深山人未知”的貴族后裔,曾經顯赫的身世、富甲一方的財氣,不足為外人道矣。塵世的煙云悄悄隱去它的喧囂與浮華,而古鎮千百年來一脈相承的是植入到骨髓里的貴氣。風華絕代是它,獨步天下是它,布衣青衫是它,劍嘯江湖是它,煮酒詩畫是它,采菊東籬是它。仁厚,通達,坦蕩,磊落,古樸,厚重,優雅,淡泊,集湯湯千里淮河上下五千年文明智慧之大成,它是上天隱匿在洪河岸邊的“自然之子”。

把“自然之子”還給方集,讓古老的方集在現代文明的催生下復蘇。這是方集鎮黨委政府一班人集體智慧的體現。

在洪河故道,我希望遇見一個美麗的浣紗女子,她是自然之子的化身,她的芳名叫方集......


探尋古鎮王化之美

趙文艷


五月的大地,到處充滿綠,到處都是希望。我們懷著對淮河大地深厚的敬畏之情,再一次走進王化鎮,實地探尋古鎮王化之美,感受王化今昔的發展變化。

阜南縣王化鎮,位于阜南縣城東南部10公里,谷蒙河交匯處,東臨蒙河行洪道,北靠谷河,與苗集鎮一河之隔。都說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富饒秀美的淮河流域孕育了皖北勞動人民吃苦耐勞、無私奉獻的精神品格。


生活的見證——“富陂”古城遺址


走在這片希望的田野上,大片的麥地給人無限生機,鳥語花香,曲徑通幽的田間土路,構成了一幅幅寧靜明麗的鄉村美景圖。我們的心情如放飛的小鳥,自由自在。不經意間,我們踏入了王化鎮萬溝村的懷抱。

萬溝村位于蒙河分洪道西側,有圩堤2.5公里。歷史悠久、人杰地靈的萬溝村,早在新石器時代就有人類活動,現仍存有春秋“富陂”古城遺址,并立有石碑。該遺址位于村東0.5公里處蒙洼分洪道西部臺地上,與蒙河緊緊相依,形成了別具特色的鄉村美景圖。

在新石器時代晚期,這里曾是文明的交匯點。據記載,1950年萬溝小學時任校長劉金屏帶領師生到湖捕魚進行生產自救時,發現了此遺址,并采集到陶片、蚌殼和石器。經地、縣部門考察,被確認為新石器時代晚期的文化遺址。

此遺址高出地面1至3米,面積達2500平方米。地面采集到的石器有石斧、石錛、石箭頭、石刀、石鏟,其中有帶孔石器,陶器有陶鬲足、豆頸、鼎足、網墜和陶器殘蓋。陶質有泥質灰陶、紅陶和夾沙陶。紋飾有籃紋、繩紋、云雷紋、附加堆紋等。這些如同歷史的密碼,訴說著往昔的輝煌。

不僅如此,在王化集的東側還有“四角樓”、“響鈴場”、“紗帽塘”等遺址。集北還有谷河及其故道上各有一座連拱石橋,稱青龍橋、白龍橋。據史料記載,民國36年(1947年)8月,解放軍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時,過橋后,為給后面的國民黨軍設置障礙,將橋炸毀。近年來,中央和財政撥款將此橋修復,改稱為:雙龍橋。

駐足在漢代富陂古城遺址,遙想幾百年前發生在這里的故事,仿佛時間又回到了千百年前,令人產生無限遐想。在今天看來,此地也成為了人們美好生活的見證。


探尋歷史腳步——七旗嶺遺址


說到王化鎮不得不說起七旗嶺遺址,它位于王化鎮富陂村七里倉自然莊,此地北臨谷河,南接淮河,地勢開闊,長約500米,寬約300米,高5至7米,四面多起伏小崗,是平原地區理想的屯兵之處。

我們一行驅車前往七旗嶺遺址,五月的麥田泛著金黃,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七旗嶺遺址上的七座大糧倉映入眼簾。穿過磚頭鋪設的蜿蜒小路,我們來到了幾間樓房前。一位60多歲的的農家婦女,從庭院里走出來,招手示意我們坐下休息片刻。居住在七旗嶺遺址上的村民是那樣熱情好客,他們生動地向我們講述著幾百年前發生在此地的故事,再現了當年的那情、那景、那人。

那個被稱為“天下奇男子”的元代將領王保保,他為何將此地作為屯兵營和練兵場,這跟一個叫察罕帖木兒的人有關。

此人是元末名將,也是王保保的舅父、養父。在元朝末年,民不聊生,各地揭竿而起的抗爭此起彼伏。潁州潁上的劉福通聚眾三千人殺黑牛白馬,誓告天地,發起紅巾軍起義。察罕帖木兒奉命對其圍剿,在今天的河南固始、項城、潢川一帶與紅巾軍發生三次決戰,察罕帖木兒在最后一次戰斗中,重傷身亡。王保保聞此噩耗,悲痛欲絕,發誓報仇。故在1362年,王保保率將士在此安營扎寨,苦練精兵,豎起七桿大旗,建了七座糧倉。所以,后人稱此地為七旗嶺、七里倉。

王保保多次擊敗明軍,名震中原,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十一月,王保保率兵攻克了紅巾軍的益都,將紅巾軍兩位首領斬首,算是替養父報了仇。

行走在王化鎮七旗嶺遺址上,心里不覺受到了洗禮,這里沒有城市的喧鬧,而是多了一份寧靜安謐。遙想那段歲月也曾上演過的輝煌歷史畫卷,內心更是多了幾分堅韌和執著。


尋訪呂蒙故里


在王化這片錚錚熱土之上,總有許多故事令人神往。伴隨著屢屢清風,我們的車子繼續向前行駛,在一個拐彎處的路口,忽現一個標有王化村四里圩子的牌子上寫著呂蒙故里——千年古鎮。看見這幾個大字使我心頭頗感激動。

呂蒙,這位英勇的大將,出生于東漢光和元年(178-219),正是現在的阜南縣王化鎮東呂家崗、花門樓一帶。他的生平事跡和歷史地位,讓我們為之驚嘆。

“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眼前飛揚著一個個鮮活的面容......”這些生動的描繪,讓我們仿佛穿越時空,親眼見證了呂蒙的英勇事跡。

關于呂蒙還有一段勵志的記載。《孫權勸學》的故事多年前就被選入中學語文課本,全文算上標點符號只有152個字。此文是司馬光根據史料整理改寫而成的文章,既記敘了呂蒙在孫權勸說下開始學習,之后大有長進的故事,也贊揚了孫權、呂蒙認真學習的精神,并告誡人們學習的重要性。文章雖短,卻具有深遠的教育意義。

三國戰歌是一首鏗鏘之歌。《三國志·吳志·呂蒙傳》記載:“貧賤難可居,脫誤有功,富貴可致。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如今,行走在呂蒙故里,三軍統領呂蒙讓我們敬佩不已。

漫步在呂蒙故里王化鎮東呂家崗,足下的土地是那樣厚重。在富有生命力的夏季里,我們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耳畔響起鳥兒清脆悅耳的鳴叫聲,感受著呂蒙故里的奇幻故事。


米中珍品——萬溝紅米


萬溝村歷史悠久溝塘眾多,自古以來以盛產優質稻米著稱,在萬溝村丁寨自然莊有一片神奇的土地,所產紅米乃是米中珍品。

萬溝村丁寨自然莊有紅米種植近300余畝,每年陰歷三月底插秧,生長期110天左右。

“萬溝貢米天下奇。”萬溝村86歲的丁傳德老人向我們說道。我不禁問他,“為何說它奇呢?”老人頗感自豪地說:“奇就奇在好土地。”說話間,萬溝村委會的一名工作人員上前解釋道:我們這兒的土壤富含十八種礦物質,結構好,不僅色、香、味俱佳,且營養豐富,加入紅棗、蓮子、百合、枸杞等熬粥食用,更具保健效能。”

“用紅米熬出來的稀飯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香,還帶有淡淡的甜味,甚至還能刮出三次米油子。”村民們開心地說。

誰能想象出在明代時萬溝紅貢米就美名遠揚,自清代潁州府年年都將此米作為貢品進獻朝廷。“一飯一粥來非易,盤餐須從苦中求,朕當親嘗知其味,赤糧確比黃糧優。”這首七絕,是乾隆皇帝食過萬溝紅貢米后即興所賦。

這片令人稱贊的優質土地,無論何種稻種,在此栽植,不到三年米色自然變紅,質量變優。就連生長在此地的老人也身體健壯,精神矍鑠,且長壽者較多。


產業多樣化,助力鄉村全面振興


王化萬溝葡萄遠近有名,每到葡萄收獲的季節,一串串成熟了的葡萄如瑪瑙般晶瑩剔透,看上去是那樣喜色誘人。吃上一粒,脆嫩甘甜,香沁心脾。為增加銷售量,此地還成立了葡萄加工廠,增加群眾收入,人民的生活更有奔頭了。

勞動創造美好生活。在王化鎮盧寨村,62歲的呂文彬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詮釋著這句話的深刻內涵。他還采取了稻蝦混養的方式,專業養殖螃蟹、鱔魚、龍蝦等熱銷水產品,助推產業多樣性發展,實現經濟的多種收益。

呂文彬是一個聰明實干的人。2018年,縣農委和水利局聯合組織一批人到湖北學習種養技術。他刻苦學習,不懂就問,經過系統學習,回到家鄉后,他第一時間就著手準備養殖社事宜。

見到呂文彬時,他正忙著給鱔魚喂食。只見網箱內鱔魚游弋,生機勃勃。呂文彬驕傲地介紹:“這些鱔魚都是我們一手養大的,從苗種投放開始,我們一直精心照料。”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對這片土地的自豪。

據呂文彬介紹,一個網箱里面可以放養25斤鱔魚苗,他一共放置了900多個網箱。放眼望去,900多個網箱整齊地排列在河面上,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陽光灑落在水面上,映照出鱔魚們歡快游動的身影。

呂文彬又說:“平時的管理也是靠我們自己,吃住都在這,一心一意就盼著養殖場好。”作為“明彬有機蝦田米示范基地”負責人,他面露喜色地說:“再忙再累都值得。”目前,該基地已打造成占地一千多畝的專業養殖合作社。呂文彬儼然成為鄉村致富奔小康的帶頭人。

探尋古鎮王化之美,是一次古鎮遺址與鄉村振興的交響,是一次對歲月靜好與文化厚重的深情告白。從古至今,這片土地孕育了無數英雄豪杰,也見證了無數輝煌的時刻。未來,我們堅信,這片土地必將綻放出更加絢爛的光彩和新的希望。


時間變成魚的形狀(外一首)

張抱巖


也許沒有時間這個概念,

我們只是在一個空間里游蕩。

我們為何如此急促,匆忙,

卷在各種漩渦里,也許時間就是萬物。

我們每個人,箭一樣地穿出家門,

然后,在完成仿佛虛幻一樣的大氣摩擦后,

又箭一樣返回家中。

假如沒有時間,人們會不會自由?

假如時間以各種事件的形式降臨!

會不會令人猝不及防?或被它們擊中。

我看見河邊垂釣的青年,在初春中午,

戴著墨鏡,坐在小馬凳上,

兩米多的魚竿伸在河面,

水在風的吹拂下,形成大小不一的波浪。

這個青年告訴我,他利用午休來透透氣。

我看見他那一刻就是一條岸上的魚。

我看見他又不斷把時間變成魚

裝在白色的盛水的袋子里。


春日無邊


你奔走,側身,彎腰或盤坐

皆在消解著,創造著歷史

描繪或梳理時間的紋路

相似另一個人的身影

但那個你不是你

你走在自己開創的道路上

落日在美學里保持沉默和秩序

鳥群跳過節氣的枝頭

帶來天空的另一種呼吸

所有的母親代表著人類的女性在勞作

外賣員,網約司機代表著底層

在吃力地養家糊口

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土岡

依附著你穿過故鄉的風

你構成一個部分

喜悅,悲傷或亢奮著

不斷生成的日常邁著行進者的步履

但你不會長久

在這片打開的大地上


南湖望月(外一首)

王克強


城市的迷人燈光

一層透明的油紙 阻擋

看不清高處

天上的月亮 去了遠方


常常撩撥 記憶當中

叮叮當當的月影


南湖遼闊 月兒

是天空 清澈的眼眸

一輩子的思念都在那里


月牙瞇眼 無塵的笑靨

一天比一天美好 我的愛情

一輩子走不出南湖的天空

日子在月光里

洗過 心平氣和地干凈


濛洼老人紡棉線


紡織的棉線很長

從古代一直到

奶奶手中

一直沒有停過


吚吚啞啞的歌兒

在月光下

在漆黑的夜里

在明媚的陽光里

在風雨飄搖的日子

淺吟低唱


每一個根棉線里

都有陽光的愛和溫度

大地的憐憫和厚重

當它們經緯交織

成新的生活

守護幾千年的肌膚

多少個靈魂


從出生的襁褓

到臨終的壽衣

人的一生剛好

走完一根棉線的長度


母親矮了,石榴紅了

李華娟


故鄉的榴花開了

一片赤紅的云

點亮母親的秋天


我看見榴花深處

母親弓起脊背

撿拾一個個酸里帶甜的日子

沉甸甸的希望


母親矮了

矮在石榴樹下

矮在她蒼老的容顏里

石榴紅了

母親搖晃故鄉的云

也搖晃著兒女的歸期


宏村,從石橋開始

馬騰


宏村,從石橋開始

五百年的紅楊吮吸著

古橋下涓涓細流

像鈴鐺一樣

在古老的銀杏樹上


千年的古磚黑瓦石墻

奠定了徽派建筑的輝煌

每個人都沉迷于宏村的街頭小巷

門前的石鼓、石磴

門頭的磚雕、石刻

雕花石窗、高高的馬頭墻

皇賜的恩榮

更顯得莊嚴厚重

客棧、民宿

宏村那一道道風景

讓徽派建筑在世界留名

震撼人心的古色古香

那渾然天成的徽韻

成千上萬顆游子的心

接受著這純凈優雅的洗禮

忙亂浮躁的日子

污垢的內心得到釋放

古屋、古樹、荷塘、小橋流水

那是人人向往的地方


感受徽派建筑的優美

汪姓族人

經過一輩輩的努力

鑄就了徽派徽韻

把那個時代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從石橋上走過的每一個人

就像汪姓待嫁的姑娘一樣

踩著沉重的步伐

從此被宏村的底蘊浸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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