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發布 | 作家程綠葉散文詩集《最美的雪》出版發行

日前，我省知名女作家程綠葉散文詩集《最美的雪》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發行。

葉子，仰望天空

——《最美的雪》序言

 

許春樵

 

日常生活中，許多細節都被忽視或丟失了，太多的目光總是停留在草原、森林、山谷、溪流中，即使站在樹下，對樹上的葉子也是熟視無睹。讀了程綠葉《最美的雪》，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一片葉子的姿態足以注解整個人生的立場。  

寫作以文學的名義出現，是生命中的藝術趣味，是生活中的情感傾訴，同時也是人生中的方向探索和價值叩問，這也是讀了《最美的雪》后留下的深刻啟示。

人活天地間，柴米油鹽、事業財富、親情愛情，風云際會、滄海桑田、興衰起落，密集在生命的每一個路口，無法拒絕，無從逃避，所以，生活需要一種態度。在審美之外，作家就是用文學向人生表態。

程綠葉經歷的人生是一本書無法承載的，但一本書可以將程綠葉的人生態度和生活立場牢牢固定在書中，并成為一種堅定的意志。

這就是一片葉子?！霸诮洑v生活一次次敲打之后，葉子是真的變得勇敢。向著天空，才是所有葉子唯一的出路。”

“葉子”是這本書中反復出現的意象，和她的名字一樣，“葉子”是程綠葉的文學替身，是程綠葉的人格隱喻。葉子似乎總是躲不開風雨、雷電、寒霜，可“猛烈之后，還是活了過來”、“向著天空”、天空“每一天都高掛著彩霞和純凈的藍”。

讀作家的作品，實際上也是讀作家的人生，讀作家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所謂“文如其人”就是這個意思，作家很難在作品中將自己密封得滴水不漏，所有的隱喻、象征、虛擬最終都會指向作家藏在內心深處赤裸的思想與情感。

“態度決定一切”和王陽明的“心學”遙相呼應，有什么樣的態度就有什么樣的人生。程綠葉的獨特性在于，她的作品中沒有女性作家的脆弱、悲戚、幽怨、塌陷，盡管人生有太多的殘缺、傷害、挫敗，但她的姿勢如同葉子仰望天空，她的作品中有細膩的傷感與疼痛，但更多的是堅強、篤定、正念、向上，而不是大幅度沉淪和絕望，她在自我平衡和心靈救贖中與命運達成了和解。人生的通透和內在的理性是程綠葉作品的精神內核，也是她與其她女性作家的一個清晰的界線。

程綠葉的后記對《最美的雪》做了一個終極性的主旨闡釋：“基因里的勇敢和信念讓我攜著熱愛，走出了雨季，迎來了天空的金色。”這可以看作是解讀程綠葉作品的一個精神視角。

很多人也許沒有意識到，程綠葉散文詩的抒情和柔美中裹挾著一種“剛性”。

剛性表現在敢于直面人生的慘淡，勇于面對世事的無常，還體現在不糾結情感的深淺，不介意的利益得失，不放棄寒冷中的堅持，不忘記溫暖里的感恩，剛強堅定中，是參禪悟道后的通透，還有一份瀟灑。程綠葉不止一次地寫到臨窗而坐，泡一壺清茶，看窗外的天空云舒風卷，在品茗的時光里，程綠葉看到的是風景，領悟到的是生命的本義。“刻在骨頭上的花朵，心上種植的小麥”，這是一種體驗，更是一種力量。

力量在女性寫作中極其罕見，也尤其難得。

“有一條河，猶豫了很久，也按捺了很久，終沒能阻止奔騰，與前世重逢，完成未完成的使命?！薄跋蛏闲枰懔?；向下，需要勇氣”，“宿命的遇見，多少道傷口都是美麗，多少場風雨，都是幸福。”字里行間是生命的激情，是對命運的宣言。

“人生有多少渴望，就有多少風險”，“都說眾生皆苦，何為苦？雨要決堤，蟲要嗜血?！薄霸僖矝]有了你和我，你和我，都是人間虛構”，如叔本華斷言，人生就是一團欲望，尊崇內心的欲望，就得有勇氣承受痛苦，擔當風險。

“花開，花落，就是一生。其實閑愁，不必掛在心頭”，“時光會老，咖啡的味道不會老，窗前那株白蘭，年年都會盛開”，“說好一起看日出，卻只能一起看日落。最好的人生，應該一切隨緣”，“香，一炷破碎成就的清雅”，“比燭更徹悟的是，可以成灰，不應有淚。”“孤傲，未必都是錯誤?？傆幸恍┦挛?，在光環之外，總有一些快樂，在世俗之外”。一個人如果“人情練達”，“世事洞明”的智慧就無處不在，程綠葉在風霜雨雪中行走，對人生攢足了理性的認知和哲思的能力，隨緣和廣闊，在詩中凝聚的是一種力量。

散文詩篇幅上類似明清小品，短小、自由、精煉、率性，形式上又有著獨特的氣韻，散文的章法，詩性的表達；詩化的意境，散文的敘事。散文詩是文學生態中一個跨界的文體，可以說是詩，也可以說是散文，準確說是介于詩和散文之間。在審美和負載上，是一舉兩得，或者說，一只腳踏兩只船。在技術層面，當《最美的雪》以詩歌面目出現時，托物言志、借景抒情、比喻擬人等中國傳統的手法與隱喻、象征、通感等西方現代敘事技法交叉貫穿于全書，風、雨、夜晚、天空、季節、河流、陽光、葉子、花朵都成了程綠葉抒發情感、體驗人生、感悟真相的起點和目標，“沒有一個冬天，可以扼殺涅槃中的鳳凰；沒有一個冬天，可以與火焰對抗，并占為永久的領地。”這是因為要“把自己活成七月的樣子”，“如今看不見雪花的樣子，卻在感受著遙遠的風從北極趕來，吹滅一個人長夜的燈，并給夢鋪上寒霜，但我依然相信，小草正在為春天發芽?！被睒洹凹怃J的刺是從幼小的身體里長出，自帶的冷酷”，臘梅:“幽香撲鼻，卻摸不出內心的溫度。”霜降的“風是白色的，吹過來，給大地灑下了雪的寒涼。”程綠葉散文詩中大量的寫景狀物是經過超驗的體味與內心情感過濾后的直覺、通感、隱喻和象征，這是一個作家想象力和創造力的最直接的展示。王國維《人間詞話》里說“有境界，則自成高格”，程綠葉散文詩的語言空間寬闊，意境開掘在“無我”和“有我”之間隨意切換，整體性地凸顯了作家蓬勃的文學才情。

詩意而唯美的散文詩，敘事的感染力和抒情性質是這一文體的標簽，而篇幅的局限，注定了散文詩要失去宏大敘事的可能性和廣泛的大眾閱讀，所以這一文體在文學史中的邊緣性由來已久，就像明清小品。而程綠葉的散文詩卻席卷著全新氣息，賦予了全新的氣質，她的散文詩超越了抒情和唯美的青春吟唱，深化為對人生、對社會、對情感的深度思考和深刻探索，并積累為形而上的理性認知，散文詩的格局和載重在程綠葉筆下實現了充分的拓寬和升級，所有這些令人鼓舞的氣象，是因為程綠葉散文詩中彌漫著一種力量，合上書本，一個生動的畫面已提前定格：葉子，仰望天空。

是為序！

 

 

2022年4月30日

作品欣賞

聽一場不說話的雨

 

夜，在雨里。都是黑色的，不管眼睛是睜著還是閉著，都不會改變夜晚的顏色。

我不會用眼睛去看，那些散落的詩句，原本是圓潤而剔透的，摔在地上，自然就找不回原來的樣子。即便是再綿軟的土地，也承擔不了一滴淚的完整。

就這樣坐在夜里，聽著，別說話。任由生活的碎步一次次路過，風在伴著寒涼的舞，漸漸遠去。深秋的雨，如果落在身上，肯定比風更冷，只要一滴，就會從心里打起寒顫。

就這樣任性地，抑或無奈地落下吧。從那么高的天空，來了又走。我已無力挽留，只能把夜坐成白天；把離別等成重逢。

什么都不說，時間也是潮濕的。別再無休無止地敲打仰面向上的葉子了，每一片葉子在風雨之中都是故作的堅強。也許，在經歷生活一次次敲打之后，葉子是真的變得勇敢。向著天空，才是所有葉子唯一的出路，而那些嬌貴的玫瑰花，脆弱得被表象的溫柔撕碎，像一塊隨手扔掉的舊布。

挺好。沒有長久的絕境，驚喜常常生于無望的懸崖。丹桂的芳醇裹著白蘭的清雅，像北國遙遠的喜訊飄蕩而至，擊破夜的孤寂。

人生的雨，聽聽就好，不必請進生命里。

夜無言，我亦無言，雨，由它繼續……

 

天色漸暗的山下

天色暗淡了群山，孤鳥旋轉，低鳴著無人可懂的處境。鳥給自己砌了一堵粉色的墻，墻內的月光半隱半現；來時的路縹緲虛空，已找不回原來的樣子。

對的，或是錯的，需要風和雨的證實；石頭放棄了言語，但沒有丟失溫度和記憶。

有一條河，猶豫了很久，也按捺了很久，終沒能阻止奔騰，與前世重逢，完成未完成的使命。

如果可以，用一顆心包裹著一顆心。逃離紅塵，避開蟲子和霧障，避開雜草叢生的眼前。

情如火焰，越是猛烈，越易成灰。愛過的人，誰能夠手捧灰燼不心痛？而在夜色里不斷添火加薪的人是偉大的，總是努力去溫暖靠近清寒的夜，讓夜有了目標和出路。

 

煮一壺茶，溫暖黑夜

 

夜太深，深到看不見的井底。風，一直在刮。所有的遠方和想象都將熄滅，沒有留下灰燼，也沒有留下雨滴。蒼白的路，空蒙延伸。

初冬的夜，寒涼如雪。黑色的陰冷，正在摧毀一段美好，和一段本來可以延續的緣分。

有的人把本真的意義商業化和庸俗化。殊不知，有些東西不能把它簡單地劃分。比如，刻在骨頭上的花朵；比如，心上種植的麥苗；比如，立在破巖中的松柏；比如，生命中許多偉大的事物都不適合拿來比較的。

尋找一條河流的源頭很難，走到一條河流的盡頭很痛。

我在虛構的愛情卡車里顛簸，直到眩暈，嘔吐出半生的真心。如今，我的卡車已失去了前進的動力，深陷在堆積著淤泥的池沼里。就讓曾經的渴望在時光里老舊吧。

星星在今夜退隱，連墻角的蟲鳴也消失了。

我端坐桌前，用冰涼的壺煮冰涼的水，讓心情回溫。把寒冷回溫，需要消耗多少的期待，我不得而知。

一壺沸水，讓精美的杯子還原了茶的香味和茶的意義。我在氤氳之中擺放自己，不再重復人生相同的可悲。

握緊茶杯，握緊今夜唯一可以取暖的選擇。品一口先苦后甜的人生，入心，入肺。熱情的血液殺出了一條屬于自己的路，前進，提速，燃燒。

于是，就算再黑的夜，也有屬于自我的方向；就算沒有了避風的港灣，也一樣有屬于自己的城墻。

 

夜是空的

 

夜是空的。星星也不可能將溢出的海水回收。

慈祥的燈火，只有一雙溫情的眼睛，卻沒有手可以將大地滴血的傷口縫合。

那些渲染過的誓言和高墻外盛開的花朵，再次在寒風里過期。始終有一種高過墻頭的石頭阻隔了月光的默契。沉默中的詞語像那潭死水，無波無瀾。所有的美好都在奢侈中漸漸腐爛。

夢想很遠，翅膀很輕。攥足多少勇氣，才可以跋涉一程山水，不用眼睛，也能將世事參透。

沙漏里漏下的不只是沙子，那些有限的年華和目光里的藥水，都在分秒擠壓中潑灑。前世的痼疾，已無藥可醫，有望來生以債代償。

紅燭在最后一滴淚中發出飄落之嘆。世界重又寂如墓地。

夜是空的，像一朵無愛無恨無思無念的蓮，棒槌也無法敲出咳嗽之聲。

 

找回的秋天

雨溫柔地灑下來，灑在萬物之上，當然也灑向了我。熄滅了原本就不應該在這個季節依然活躍的火焰空自的燃燒。我的時光隨著露臺上的花草一起復活，也許，等待的日子干枯很久了吧。

市聲在不遠去嘈雜：建造中的切割與焊接，生產時的震動與轟鳴，市集里的喊買與叫賣，醫院里的呻吟與哀怨……當然，也不缺人性中的爭奪與非議。贊美，成為少數人的虛詞。這人間復合的彈奏，此時似乎已與我無關。我只迷戀雨水滴答滴答地打在枝葉上，或已沒有了生命的朽木上發出催生的聲音。輕盈而有力，每一滴都是召喚、提醒、和滋潤。美得簡單，純潔，高尚。

我又回來了，和秋天一起。坐在一個人的露臺，安寧，自足，愜意，優雅，這也是我曾一不小心弄丟了的。在雨包圍我但不會打濕我的一小塊天空里，煮一壺春天的茶，讀一部秋天的書。茶的味道在時光里不改，書卻是此時才能讀懂。頭頂遮蔽的玻璃，已不似去年的透明，積滿世間的塵，雨還是沒能洗刷干凈。渾濁的天空在警示我，今夜，將不再星光璀璨。其實，我早就不渴望每個日子都是繁星點點了。一個人的海，不經歷拍擊，也就不會有壯闊。平靜，是一個人經歷后多大的徹悟啊。

人生只需要一角，安放自己。可仰，可臥，或閑庭信步。與世俗無關，與權利無關，與貧富無關……

作者簡介

程綠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安徽省報告文學家協會理事，安慶市詩歌協會副主席。1996年開始發表作品，1998年在魯迅文學院學習。作品見于《人民文學》《中國作家》《詩刊》《詩選刊》《作家》《揚子江》《星星》等各大報刊。入選《2002中國年度最佳散文詩選》《2018安徽文學年鑒》《2019散文詩中國年度作品選》《2020中國新詩日歷》等幾十種選本，曾獲《詩選刊》佳作獎等獎項。出版散文詩集《指紋上的玫瑰》《夢里夢外》《最美的雪》，詩集《遇見》。2001年參加中國第一屆散文詩筆會。2016年創辦桐城詩院。桐城市第十二、十三屆政協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