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圓桌 | 試論許春樵小說語言風(fēng)格：以《下一站不下》為例

試論許春樵小說語言風(fēng)格

——以《下一站不下》為例

文/徐祥龍

讀罷許春樵先生的長篇小說《下一站不下》（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21年12月出版），我深深地被小說中瑰麗迷人的語言風(fēng)格所吸引。我以為，其小說語言風(fēng)格，可概括為“五動”。

 《下一站不下》 許春樵 著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一是字斟句酌，細節(jié)生動?！耙黄鹪诤赀_酒樓過除夕，吳佩琳給兩個鄉(xiāng)下女人和孩子一人一個紅包，周小泉兇悍的老婆手里捏著紅包，抽出里面的一張百元大鈔，臉上的表情立即變得柔和甚至有些嫵媚，周小泉口袋里摸出香煙，她迅速拿起火柴給周小泉點火”（見《下一站不下》第八章）。此處描寫，連用“捏”“抽”“變”“摸”“拿”“點”等動詞，并施之以“兇悍”“柔和”“嫵媚”“迅速”等形容詞，細微刻畫，快速推進，一下子就將兇悍婦人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的原因和表現(xiàn)，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出來，足見金錢的魔力和滑稽，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使人產(chǎn)生啼笑皆非之嘆?！斑@時趙超騎著自行車飛快地沖了過來，他幾乎是從車上蹦下來的，手忙腳亂中將一個荷葉包著的糯米飯團塞到張月秀手里：‘我跑到荷葉街，才買到正宗的，泰國香糯，里面夾的是‘鴻盛莊’油條，那真叫一個絕！’”（見《下一站不下》第十五章）。此處描寫，用“沖”“蹦”“塞”“飛快”“手忙腳亂”等詞語，兩三筆就將一個虛偽又迫切的男性追求者形象勾勒得呼之欲出，惟妙惟肖。

二是比喻夸張，心靈觸動?！啊愀艺f話，主要是想辦法如何把不坦蕩的事說得很坦蕩?！瘏桥辶章曇魤旱煤艿?，一個個音節(jié)卻像扔出的一顆顆手榴彈，炸得宋懷良體無完膚粉身碎骨”（見《下一站不下》第十六章）。此處描寫，將音節(jié)夸張地比喻為手榴彈，表現(xiàn)了宋懷良對妻子吳佩琳不理解自己的極度痛苦與萬般無奈，引起讀者強烈共鳴與極大同情?！肮鶆P對韋曉麗跟宋懷良去徽南喝酒，孤男寡女一夜不歸，竟無動于衷。是對韋曉麗信任，還是放縱？這天夜里，吳佩琳控制不住地在木屋里的木板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想象如同山里的云卷云舒，上下翻飛，峽谷里徹夜呼嘯的水聲，像是鋪天蓋地的槍炮聲響了一夜”（見《下一站不下》第十九章）。此處描寫，將峽谷水聲夸大形容為鋪天蓋地的槍炮聲，形象地表現(xiàn)了吳佩琳的糾結(jié)、痛苦和擔(dān)憂，讀者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三是奇思妙想，意境靈動?！八蔚觅F坐在門邊顏色枯萎的藤椅上曬太陽，比藤椅顏色更枯的嘴角不停地蠕動著并且流下了一縷口水，像是沉溺于鹵豬大腸的貪婪想象中不能自拔”（見《下一站不下》第一章）。此處描寫，藤椅成了道具，藤椅的顏色賦予了新鮮的對比意義，而聯(lián)想又與描寫對象的一直的喜好和曾經(jīng)的風(fēng)光勾連，可謂構(gòu)思奇特，妙筆生花。“吳佩琳手中的熱毛巾經(jīng)過他汗?jié)竦念~頭時，他第一次聞到了女人的氣息，那是一種暗香熏染、心律悸動、目光眩暈、身體膨脹的激蕩，冒著熱氣的毛巾就像哧哧冒著火花的導(dǎo)火線將宋懷良這包炸藥點著了，他腦子里沸騰著熊熊燃燒的滔天大火，眼前的吳佩琳像一汪清澈浩瀚的碧綠的湖水，他只有跳進去才能從火中逃生，只有淹沒在湖水中才能活下來”（見《下一站不下》第三章）。此處描寫，運用了比喻、想象等多種表現(xiàn)手段，精細又巧妙地把新婚之夜男人沐浴愛河的強烈初體驗充分地表達了出來，意境熱烈又優(yōu)美，可以說，色彩斑斕，激情澎湃，賜予讀者新鮮獨特的閱讀體驗。

四是幽默諷刺，筆法機動。“市長在做廉政動員報告的時候被省紀委從主席臺上帶走，帶走的時候手里正攥著墨跡未干的講話稿，稿紙上的文字義正詞嚴慷慨激昂”（見《下一站不下》第一章）。此處描寫，畫面感強，通過“廉政動員”“墨跡未干”“義正詞嚴”“慷慨激昂”等詞語運用，把一個表里不一的腐敗干部的兩面性和丑陋性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素描與辣諷在不動聲色之間悄然完成，值得讀者久久回味。“耿雙河、周小泉捧著荒誕不經(jīng)的委任狀像捧著一枚用腦袋換來的勛章，激動得舌頭僵硬，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耿雙河說我現(xiàn)在是廬陽的領(lǐng)導(dǎo)干部了，讓鄉(xiāng)下那些挖苦嘲笑我的王八蛋們統(tǒng)統(tǒng)見鬼去吧，周小泉揚起手中的委任狀說老婆再張口罵他就把她休了”（見《下一站不下》第八章）。此處描寫，堪稱灰色幽默的經(jīng)典之筆，把剛剛進城的底層打工者突然被認可被尊重之后的得意忘形的模樣刻畫得栩栩如生，令人忍俊不禁。

五是客觀冷靜，按兵不動?！袄衔堇锍吮涞目諝夂蛪ι厦餍莻円怀刹蛔兊膵趁模粺o所有，夜里宋懷良居然沒有聽到老鼠穿梭的聲音，也許是對這個屋里的糧食已經(jīng)絕望，老鼠在年前也撤走了”（見《下一站不下》第六章）。此處描寫，不提及一個“苦”字，未提及一個“貧”字，未提及一個“難”字，但生活之苦、之貧、之艱難，已經(jīng)被寫盡了，真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fēng)流”，讓敏感的讀者忍不住要掬一大把同情之淚，發(fā)兩三段感慨之音?！岸S幾十年的光榮和夢想以及那些報紙電視上報道過的輝煌成就被推土機碾壓粉碎，漫天灰塵將五里井蓋了個嚴嚴實實，許多人家的窗子上和廚房的碗里鍋里落滿了二廠的灰飛煙滅的塵土”（見《下一站不下》第七章）。此處描寫，貌似平淡無奇，按兵不動，實則沉郁頓挫，暗波洶涌，讀之怎能不令人傷懷悲情？

2022年9月27日

作者簡介

徐祥龍，安徽天長人，安徽省作協(xié)會員，2018年安徽中青年作家研修班學(xué)員。曾獲安徽省“國口杯”江淮小說獎和散文獎，已出版散文集《柔和人生》。作品刊發(fā)于《安徽文學(xué)》《詩歌月刊》《創(chuàng)作評譚》《作家天地》等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