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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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未妖,女,安徽省亳州市人,1998年出生,原名張秋晨,曾用筆名衡爾,網絡文學作家。安徽省網絡作家協會成員,亳州市作家協會成員。多年撰寫網文經驗,文筆老辣,故事情節多構思的別出心裁。2016年,用筆名未妖在安之原創基地發表處女作《紈绔皇后別想逃》,次年又在其網站簽約推理小說《中山路四百四十四號》。緊接著又以筆名衡爾在磨鐵中文網簽約并發表《我是故意招惹你的》。擅長風格:種田,玄幻,靈異,言情,年代文等題材,文風犀利幽默,構思新穎巧妙,文筆樸實無華卻又帶有靈氣,引人入勝,呼人共鳴。代表作品《我是故意招惹你的》《中山路四百四十四號》《烏骨骰》《追婚奪愛:總裁請入甕》《紈绔皇后別想逃》等。
玉瓏說
衡爾
今日的雨下的尤其大,雨水幾乎快要淹滿了南林山的小池塘,池里的鯉魚精倒是歡快的很,估摸在歡喜她的地盤又大了。
玉瓏兒剛從山腳下的老兔子精那里偷了兩根胡蘿卜,就碰上龍王爺巧趕巧的降雨令,她揣著兩根蘿卜埋頭就往山下跑。
今日是南林寺那群和尚開壇講經的日子,這么大的雨,如今多半是開不成了。
開不成好啊,省的她又得被那些和尚的木魚敲得腦仁疼。
這么好的下雨天,多么適合在江邊搖著尾巴睡懶覺啊,那些魚兒也都該浮上水面了吧,剛好還可以再抓兩條魚,她可想念上次那個大鯉魚的味道了,肉質鮮美,又肥又嫩,一口吃下去連骨頭都舍不得吐出來。
可惜,只有下雨天的時候那些笨鯉魚才會浮上水面吐泡泡,她也只有下雨天的時候才能多抓點兒大鯉魚解足自己的饞癮。
玉瓏兒念叨著惦記久已的大鯉魚,拔腿向著山下跑的飛快。
張小遲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看到一個身著綠衣的身影揣著個東西身形跑的飛快,一雙銳利的眸子直接盯上,手里長刀拔出奔著那綠衣的身影就殺了過去。
“小賊,哪里跑!”
“爺爺我尋了你三日蹤跡,如今可算是抓到你了。”
玉瓏兒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面前一身飛龍魚服的少年拔刀架住了脖子。
她頓時嚇的面色發白,雙腿都快忍不住要變成尾巴了。
她不識得面前這個少年,但她識得這少年身上的飛魚服和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繡春刀。
這是錦衣衛。
她見過錦衣衛,見過他們手拿繡春刀殺人的模樣,他們一個個心狠手辣,砍人如同砍菜一般,玉瓏兒都懷疑過他們身上的飛魚服是不是用血染紅的。
張小遲一手繡春刀架過去之后,才發現這竟然是個女賊。
像是被自己的英氣所震懾到,這女賊此刻的身形好像在瑟瑟發抖一般,一雙漆黑的眸子中好像也帶著恐懼的水光。
張小遲才不會被這女賊柔弱的一面所欺騙到,他自小在錦衣衛長大,見多了這種裝的柔弱楚楚可憐的女人,他相信,只要他稍稍心軟一點,這女人就會反手給他一刀。
正所謂黃蜂尾后針,最毒婦人心,這話半點兒都不假。
“你,你你你……”玉瓏兒你了半天都沒你出來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這錦衣衛給盯上了,她也沒露出尾巴啊。
“你什么你?呵,還是個女賊,你膽子夠大的啊,府衙賑災的官銀都敢偷。交代清楚,賑災銀的去向,不然我手里的刀可是不長眼的。”張小遲抬起手,繡春刀在他掌心打了個轉,那雙銳利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危險不言而喻。
抬手繡春刀一把架在了少女的脖頸上,連帶著耳邊的幾縷碎發也都一同削了去。
他是今早剛得到線報查到線索的,有官銀在南林鎮流通,經過查探果真是官銀無誤,聽線人說,那小賊身量不高,著了身綠衣,披了個斗篷,懷里還緊緊揣了個包裹,那官銀正是從包裹之中拿出來的。
張小遲打量了下面前的女人,綠衣,身量不高,揣了個包裹,除了沒戴斗篷以外,其他的都對上了。
秉持著錦衣衛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的原則,所以張小遲直接果斷把這個女人拿下。
這下輪到玉瓏兒愣住了:“什么官銀?”
她不明白,她就上了一趟山,偷了老兔子精兩根胡蘿卜,犯什么法了?怎么還牽扯到官銀了?
她玉瓏兒江生江長,靠江吃江,自給自足。這輩子都沒摸過半角銀子,怎么就牽扯到官銀了?
“女賊,裝什么傻?自然是賑災的官銀。”張小遲手里的繡春刀又緊了緊,他一貫作風雷厲風行,不喜歡和人說廢話。
“說,官銀在何處,說出來我還可以給你個全尸,不然你就等著西廠的酷刑伺候吧,到那時候,你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張小遲一邊說話,一邊側了側頭,一雙狹長的眼眸宛如毒蛇一般盯著面前的女人,仿佛隨時都要下毒手一般。
玉瓏兒此刻嚇的渾身發抖,她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袖,看著自己面前的刀,那么大的刀啊,下一秒就要砍斷她的脖子了,她是不是今天就要死在這個地方了?
她沒見過西廠酷刑,但是她聽說過她那些被西廠抓走的姐妹的下場。
她們一個個都被抽筋扒皮剜肉取血熬油,據說那宮里長明燈里的燈油就是用她們一族的血肉熬成的。
玉瓏兒害怕至極,她怕死,她才剛成年,就要被抓走熬油了?聽說被煉成燈油的江豚,每日每夜都要忍受魂魄被燃燒的痛苦,永世不得超生。
“你還是現在把我殺了吧,我也不求你留我全尸,只求你不要把我拿去熬油好不好?那太疼了,我怕疼,我怕被火燒。”玉瓏兒抬眼看著面前身著飛龍魚服的少年,一雙眸子之中全部都是淚,一滴一滴圓滾滾的如同珍珠一般落在張小遲的繡春刀之上。
張小遲被她那雙眼睛的可憐神情猛然內心一個顫動,握著繡春刀的手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如此剛硬?寧愿死都不愿意交出官銀?”張小遲眉頭皺的很深:“你可知那些銀子是拿來救命的?沒了那些官銀,無法救濟百姓,成千上萬的人將橫尸遍野!”
“你良心何安!”
張小遲緊緊咬著自己的牙關,他告訴自己不要因為這女人的幾滴眼淚就心軟,官銀事關重大,不是幾滴眼淚就能夠放過的。
“我,我沒銀子啊。”玉瓏兒弱弱的開口。
張小遲一愣:“你懷里緊抱著的不是官銀?”
說著他直接把自己手中的繡春刀一抬,刀鋒一轉直接挑向了玉瓏兒的懷中。
瞬間,鋒利的刀刃挑破外袍,兩個約莫巴掌大的胡蘿卜從她懷中滾落至地上來。
“蘿卜?”張小遲擰著眉頭黑著臉看著地上的倆胡蘿卜,又抬起頭看了看面前的女人。
“你就是揣著這兩根胡蘿卜,跑的跟有狗攆的似的?”他理解不了,這大荒山的,也沒什么人影,至于揣兩根蘿卜還藏的跟寶貝似的?再說了,就算是有人,誰會覬覦這兩根蘿卜?換成銀子還差不多。
“嗯,本來就是蘿卜啊。”玉瓏兒點了點頭,然后蹲下身撿起地上的蘿卜又趕緊揣回破了的衣袍中。
可不能讓老兔子精發現自己偷他口糧了,不然他又得追著自己咬,他咬人可疼了,上次在她尾巴上留下的牙印還沒有消失呢。
“林老頭說蘿卜燉魚最好吃了,我找了滿山也就找到這倆蘿卜,現在這山上的菜是越來越少了,可難找了。”就這倆蘿卜還是從老兔子精那硬偷過來的。
這話一出,倒是讓張小遲愣了下:“林老頭是誰?”
“林老頭啊,他是漁民,就住這八里江邊,那江邊的三間茅草屋就是他的住宅了。”玉瓏兒笑笑,然后眨了眨眼:“他可笨了,十天半月都捕不上來一條魚,就算捕上魚了,也都是一寸長的小魚條。”
“要不是我給他送魚,估計他早就餓死了,不過他熬的魚湯是真的好喝啊,比生著吃要好吃太多了。”玉瓏兒一提起魚湯就忍不住想要流口水。
人類的食物實在是太好吃了,不然她也不會三番五次跑到岸上,為的不就是那口腹之欲么,當然,還有岸上的風景,還有她認識的那么多新朋友,山上的老兔子精,池塘里的大鯉魚精。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鯉魚成精的,還別說阿鯉化形后的樣子還挺好看的,好看的讓她都不舍得吃了。
張小遲白了這個吃貨一眼,他收回了自己的繡春刀,擰著眉頭轉身就要走,絲毫沒有想要繼續和這個吃貨聊下去的心情,他還惦記著那十萬賑災銀,畢竟那可都是百姓的命啊。
“哎,你怎么走了?”玉瓏兒都還沒回憶完呢,就看到那身穿飛龍魚服的少年轉身走了,連忙開口喚住了他:“你剛才是不是說,有很多人都在餓肚子?”
張小遲頓住步子:“是,不僅在餓肚子,還快要餓死了,所以今日是我冒昧了,賑災銀事關重大,是我太急切了。”
他輕輕做了個禮,算是對自己剛才魯莽的行為賠個不是。
然而玉瓏兒卻連連擺手。
她彎著眼睛笑的跟月牙一樣。
“不,我是想說我有吃的,你要么?”
“我有魚,我有很多很多魚。”
張小遲發誓這是他這一輩子見過最多的魚。
那天當那女孩兒說她有很多魚的時候,他還以為頂多就十幾條,畢竟在如今這個荒年,就連江上的漁民都網不到幾條魚了,她一個女孩子能有多少條魚?
然而當整整齊齊裝滿十個麻袋的大魚放在他面前時,他驚訝的差點兒要掉了下巴。
“這……這些是你從哪里弄的?”張小遲驚訝又欣喜至極的看著面前巧笑嫣然的少女。
她依舊是那身綠衣,頭發隨便用海草綁了一下,耳際別了個小貝殼,她赤著腳,細白的腳脖上也綁著一條貝殼編織成的鏈子。
看上去一副妥妥的漁家少女裝扮。
然而能一下子弄出上千條魚的人,不可能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漁家少女。
“我抓的啊。”玉瓏兒欣喜的笑了笑。
這些全部都是她的口糧,這個錦衣衛說,那些百姓再沒有吃的就要餓死了,所以她就把自己的口糧給讓出來了。
自己可以少吃點,再不濟,還可以啃啃蚌殼,嗦嗦螺絲,也就是肉少了點兒,但是也能吃,不會餓死她的。
“抓的?”僅僅一夜之間就能夠抓這么多魚,張小遲是不相信的。
但是,他管她呢?
不管怎么說,這個女人弄來這么多魚是真的,如今百姓遭逢饑荒,單是一夜之間城外就已經又多了十幾具餓殍,讓人不忍直視,入目之間全部都是百姓的饑苦慘痛。
這些魚都是口糧,魚肉加上糟米能夠讓百姓裹食幾頓飽飯。
只要暫時能夠保住這些百姓的命,等他把賑災銀找回來,到那時就能讓百姓吃上飽飯不用再忍受流離失所饑不果腹的日子了。
“對啊,抓的,我抓了一夜呢,可累了。”玉瓏兒笑的很甜,有了這些魚,那就不會有人餓死了吧。
她最近也看到江里飄起的浮尸了,或許是餓死的,即便經過江水的泡發,那些尸身的肉都沒有多少腫脹,可見這些人活著的時候已經快要瘦成骷髏架子。
所以,她愿意連夜抓魚給百姓,她不想看到有人餓死,那些尸體看著太讓她覺得揪心了。
張小遲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
一夜之間,能抓上千斤魚?便是如今最大的捕魚船都做不到,這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臉正經的撒出這種堵都不住的謊言的。
難不成,是個傻的?地主家的傻千金?
“說吧,你想要些什么?銀子除外,這東西目前我沒有。”張小遲眼睛瞇了瞇,輕飄飄的看了一眼玉瓏兒。
這女人給他這么多魚,不可能什么都不要,她倒是可以提些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他都可以答應,比如減免一些稅收,或者給家商鋪,更或者給個小官,他還是能夠做的了主的。
然而玉瓏兒卻是微微一愣:“啥?”
“我說,你給我這么多東西,是想從我這兒得到些什么?”這一次張小遲說的分外認真,他看著玉瓏兒的眼睛一字一句開口道:“你獻魚有功,只要不是太過分,我都可以允你。”
玉瓏兒覺得這人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得懂,但是偏偏連在一塊她就有些聽不懂了。
什么叫做她想要得到些什么?
她什么都不想得到,她只想讓那些百姓能吃口飽飯,只想讓他們不被餓死。
她都把自己的口糧讓出來了,還能想要什么?
“我沒什么想要的啊,只要他們能夠不餓死,我別無所求。”玉瓏兒側頭開口說。
她眉眼之間全是干凈的神色,眼神真誠至極,讓人根本看不出來她會有別的心思。
張小遲愣了一下,他見過很多利欲熏心之人,也見過很多為了錢,為了名,為了利甚至甘愿于出賣自己靈魂的人,倒是第一次見到別無所求之人。
他倒是想要去質疑玉瓏兒的心思,然而面對著那雙清澈至極的眼睛,他根本說不出那一番話來。
一瞬間,不知為何,他冰凍已久的心竟然感覺到了些許的溫暖,好像如同被一股暖流輕輕化開了一般。
他入錦衣衛三年,手上沾染無數鮮血,早已覺得自己已經是個沒有感情的刀,然而面對如此純真至善的女人,他終究是忍不住輕輕勾唇笑了笑。
“呀,你笑了哎,原來你會笑啊,還笑的那么好看。”玉瓏兒彎了彎眼眸,笑瞇瞇的看著那個唇畔含笑的少年,只覺得眼前一亮,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笑容了。
“那我可不可以想要你以后多笑給我看啊。”玉瓏兒調皮的吐了下舌頭。
“小丫頭,別得寸進尺。”張小遲一下又冷了臉。
“多笑笑嘛,你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可好看了。”
“好不好?啊?”
皖峖城樓門口,最近多了一個施粥攤。
這粥里的米雖然是最便宜的糟米,但是它里面有魚肉啊,這可是正兒八經的魚粥。
在這個食不果腹的饑荒時代,能有一口吃的不被餓死就算是好的了,是以每日城門口都有無數百姓拿碗排隊等候。
施粥的是一個姑娘,長的眉清目秀,一雙眼睛笑起來很是好看。
每有人來取粥,她便笑著給人打上滿滿的一大碗,還會跟人說,只要是災民,每人每天都可以在她這領取三碗粥。
三碗粥,對于災民來說,雖然吃不飽,但是卻能夠讓他們得以果腹,不至于餓死。
是以百姓都對這個姑娘頗有好感,紛紛稱她為活菩薩。
“怎么樣?被人稱活菩薩的感受是不是很好?”張小遲不知何時從玉瓏兒身后冒出來,開口笑著揶揄了玉瓏兒一句。
他今日沒著那身飛龍魚服,也沒有佩戴他那柄繡春刀。只是著了一身藍色錦袍,發髻用玉冠豎起,一枚白玉釵插在發冠之上,手上著了一把千里江山扇,看起來像是位富家公子。
“你怎么過來了?”玉瓏兒驚訝道。
她和張小遲說好了,每日她弄來魚,他弄來米,因著張小遲錦衣衛的身份不方便,所以由玉瓏兒來給百姓施粥。
今日突然見他前來,玉瓏兒驚訝了一番,再看他并沒身著錦衣衛的衣袍,心就安了安。
只要他沒穿那身飛龍魚服佩戴他那把繡春刀過來嚇到百姓就行。
“我不能過來看看了?小丫頭,這米可是我出的,這粥還是有我出的一份力的。”張小遲抬手用千里江山扇拍了一下玉瓏兒的頭。
玉瓏兒氣的也想拍張小遲的頭,然而她比張小遲都快矮一頭了,她夠不著打他的腦袋。
氣的她只能鼓了鼓自己的腮幫子,沖著張小遲喊到:“不許打我腦袋,再打就笨了。”
張小遲又敲了一下:“本來就笨。”
“我怎么笨了?別以為我猜不出你那些米是從哪里弄來的。”玉瓏兒氣呼呼的瞪了張小遲一眼。
張小遲眼睛瞇的細細的,他輕輕挑起眉,眼珠微微一轉,唇畔染了三分笑意看著玉瓏兒:“哦?那你倒是說說,那些米我是從何弄來的。”
因著剛施完粥,玉此時周圍沒什么人,玉瓏兒也敢開口,她抬手指著張小遲開口道:“你偷的。”
一句話,卻讓張小遲成功拿扇子堵住了他的嘴:“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誰偷了?”
玉瓏兒一把推開扇子,氣呼呼的看著他說:“你,我都看到了,你半夜去人家家里搬了好幾麻袋米出來,外面還有人接應你呢。”
玉瓏兒是真的看到了,她看到張小遲翻身進入一家家,然后不一會兒就弄出來一袋袋糟米來,外面還有一大群穿黑衣的人接應他,那些人一人扛一袋米紛紛放到馬車上,然后偷完一家再去另一家。
別當她眼瞎,什么都沒有看到。
“你跟蹤我?”張小遲猛然把扇子架在了玉瓏兒的脖子上,此刻他的眸子瞇的細細的,唇畔再也沒了半分笑,這個樣子的他仿佛隨時都要下殺手一般,看起來危險至極。
玉瓏兒縮了縮脖子,有些忐忑的看了看他:“我,我就是路過,才沒有跟蹤你。”
“沒有跟蹤我會知道我詳細的路線,會知道我做了什么,又帶了多少人?玉瓏兒,你當我是蠢的?”張小遲眉眼中帶著危險,唇畔卻又染上了三分笑,那笑容讓玉瓏兒簡直都有些發毛。
“我……我……”玉瓏兒是真的我不出來什么了。
“玉瓏兒,你可知道膽敢窺測錦衣衛行蹤的人都是什么下場?”張小遲就那么陰惻惻的看著她。
“什……什么下場?”玉瓏兒慫著膽子問道。
她年齡小,剛化形,從來沒有出過皖峖府城,也沒有和錦衣衛打過交道,只是聽長輩們形容過錦衣衛的兇殘,但是卻是真的不知會是什么下場。
“砍去雙腳,挖去雙眼,割掉舌頭,至于之后是死是活那就無人可知了。”張小遲輕飄飄的說出這番話。
玉瓏兒嚇的整個人雙手環抱住自己,連忙搖頭道:“我什么都沒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后再也不跟著你了,能不能不要砍我腳,挖我眼,割我的舌頭?”
她都快要嚇哭了,一雙烏黑的眸子之中泛起波光,像是隨時都要落下淚來。
張小遲愣了愣,看到面前的姑娘落淚,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連忙收了手中的扇子,那張嚴肅的面孔之上帶著無奈的神色。
他抬起手輕輕揉了揉小姑娘柔軟的頭發,輕聲的朝著她開口說:“不哭了,我不砍你腳,也不動你眼睛,更不會割你的舌頭,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這一說,玉瓏兒哭的更厲害了:“那你是要殺了我么?”
她只覺得自己今天怕是保不住這條小命了。
回想起來,自己是真的慘啊,她不過只是出來這么一次,就遇到這么多的事情,不僅自己的口糧沒了,如今就連命都要保不住了。
“我殺你做什么?”張小遲是真的被她的腦回路給氣笑了,他抬起手點了點小姑娘的額頭:“你幫了我這么大的忙,救了這么多百姓,我感謝你都來不及,怎么可能會殺你?”
“那,那你剛才所說……”玉瓏兒一雙眼睛都快腫成了桃兒。
“剛才是嚇唬你呢,我不會殺你,更不會傷你。”張小遲摸著她的頭有些溫和的笑了笑。
說著像是又想到什么,他轉而對著玉瓏兒挑了挑眉,眉間又帶了一點肅穆:“不過我所說的倒是真的,錦衣衛刑法森嚴,你若是見到有和我身著一樣飛魚服的人,一定要千萬躲開,我不要你的命,可不代表他們會對你手下留情。”
玉瓏兒聽到他的話,呆愣愣的點了點頭。
她知道的。
江里的長輩都說過,見了錦衣衛一定要躲著走,不然會被抓去煉魚油的。
兩人一陣靜默,只有四周靜靜吹起的風亂了兩人飄散而起的發絲,那發絲隨著風卷微微交纏,像是在預示著兩個人終究會有一段不同尋常的過往。
夏日多雨,剛停了不過幾日的雨水又開始降了下來。
玉瓏兒一邊和人搭著帳篷,一邊擔憂的看著只剩小半鍋的魚粥。
她抓的魚快沒了,張小遲弄來的糟米也快吃完了,災民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是她這段時間把整個八里江里的魚都快抓了個干凈,但是依舊不夠這成千上萬的災民果腹的。
她這個施粥攤子支不了幾天了,然而如今賑災銀還是沒有下落。
玉瓏兒是真的著急了,她不知自己現在還能有什么辦法能夠幫助這些百姓度過難關,她不想看這些人餓死,不想看一座城都是餓殍滿地。
咬了咬牙,像是拿定了主意,她把施粥鋪子交給旁人,自己直接孤身一人再度沖上了南林山。
當初,她就是和張小遲在這南林山上遇到的,張小遲說他是追賊人,然而賊人沒有追到卻遇到了她,玉瓏兒覺著張小遲當初是在這座山上跟丟的賊人,那么想來那里可能還會留有些許什么蹤跡吧。
這么想著,她直接一路沖到山上。
“阿鯉,胡伯伯,你們前段時間可曾見到過有人帶著很多銀子進這南林山沒有?”玉瓏兒向兩個老友求問,想要從中得到一點兒線索。
這兩個精怪都是在這座南林山土生土長的,這里的一絲異動都逃不出他們的視線。
“銀子?”鯉魚精趴在池塘邊剝著手里的蓮子,然后疑惑的問:“你要它做什么?那東西不好吃,硌牙還不消化。”
老兔子精倒是氣的要咬玉瓏兒的尾巴:“小江豚,你還敢再上山來,上次你偷了老夫的蘿卜老夫還沒找你算賬呢。”
“胡伯伯,您那蘿卜我不過就拿了兩根,您別那么小氣嘛,你幫幫我這個忙,只要你能幫我找到銀子,我還你一麻袋蘿卜。”玉瓏兒討好的朝著老兔子精笑道。
“不行,起碼得再加一麻袋白菜。不然老夫才不幫你跑這個腿。”老兔子精氣的胡子一翹,白了玉瓏兒一眼。
“行行行,只要你能幫我找回賑災銀,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玉瓏兒一聽,就知道老兔子精肯定是知道賑災銀的下落了,不然他不可能會如此這般提要求的。
只要能把賑災銀找回來,只要能讓那些流離失所的災民不餓死,就是再讓她加兩袋白菜她都愿意。
“行,這可是你說的啊,可要一言為定啊。”老兔子精眼珠轉了轉,然后他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那賑災銀老夫我還真看到了,賊人和銀子如今還都在這山上。你順著這條路往前行三十里,有一個山匪窩,賑災銀就是他們偷的。”
說著他抬手指了指前方的一條羊腸小道。
“玉丫頭,等你把那銀子找到,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蘿卜白菜。”老兔子精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朝著玉瓏兒一笑。
其實賑災銀被盜的事情他有聽說,這兩天也曾打探過線索,他雖然身為精怪,但是也不想看那么多百姓餓死,不想看那么多災民流離失所。
跟玉瓏兒說完話,老兔子精背過身子轉而又衣袖一擺化作一只老兔子,鉆進了自己的兔子窩,安穩的啃著自己窩的蘿卜。
玉瓏兒幾乎是連奔帶跑一路氣都不喘的跑到張小遲的住所,雙手拍打大門的聲音拍的震天響。
“張小遲,找到了,我找到了。”
大門倏然打開,一身飛龍魚服的少年從門而出,張小遲看著面前的少女,她的發絲散亂著,耳際的貝殼也掉落了,衣袍也不知被什么給劃破了,整個人狼狽不已。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你是被山匪搶劫了?”
玉瓏兒此刻哪里在乎什么形象,她笑的一臉燦爛,眉眼都是彎彎的:“張小遲,我找到賑災銀的下落了。”
張小遲一愣,然后眸子猛然一亮,他瞬間一把拉過玉瓏兒的手,直接看著她那雙漆黑發亮的眸子,按耐住內心的激動開口:“你說的可是真的?賑災銀的下落你真的找到了?”
他這話是貼著玉瓏兒的耳畔問的,因為賑災銀事關重大,容不得任何人撒謊,若是說的是假話,那一定會是死罪。
所以當他看到玉瓏兒那雙漆黑的眸子時,終是選擇了低聲問,這樣的話,即便出現什么錯,也牽扯不到她的身上來。
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看自己面前這個少女受傷,或許是她太過純真善良,以至于讓手染無數鮮血的張小遲也不想破壞這份美好。
“對,找到了,就在南林山上,那山上有山匪,賑災銀就是他們搶的。”玉瓏兒一邊說著一邊跟張小遲講著山匪窩的路線。
然而她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張小遲臉色越來越冷。
“胡鬧!”張小遲打斷了玉瓏兒的話,他皺著眉頭,一手緊緊的握著玉瓏兒的手,眼睛深深地看著她:“你既然知道有山匪你還敢去,你是不怕死么?你是不知道那些山匪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么!你是嫌你這條小命活夠了么?”
他一字一句幾乎是朝著玉瓏兒開口吼的。
“我……我知道。”玉瓏兒心又開始撲通卟通跳了,這次和以往不一樣,這次跳的很快,她也說不上來那種奇怪的感覺,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你知道你還敢去,玉瓏兒你是傻的么?”張小遲又氣又急,他一手拉過玉瓏兒,上上下下統統都看了個仔細,在確定她真的沒有受傷衣服上也沒有血跡這才算是安了點兒心。
“我不傻。”玉瓏兒搖了搖頭,她認真的看著張小遲:“咱們的糧快吃沒了。得快點兒找到賑災銀,不然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么多百姓餓死了,我不想他們死。”
她一直都有三個愿望。第一希望所有百姓都能吃飽穿暖,第二希望整個天下沒有戰亂天下可以太平,第三她希望人和動物之間能友好相處,人能把動物當做是自己的朋友。
雖然她知道她這些愿望實在是太難實現了,但是或許有一天能夠夢想成真呢?
所以,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么多百姓流離失所,看著整個皖峖餓殍遍地自己卻什么都不做。
一番話,她說的認真又純粹,那雙烏黑的眸子之中只有最真摯的希望。
張小遲忍不住一把把她抱進了自己的懷里,他輕輕的揉了揉玉瓏兒的腦袋,開口溫和的說:“夠了。玉兒,你做的夠多了,剩下的交給我。”
微風浮動,夏雨霏霏。
這一刻,那個身著飛龍魚服腰帶繡春刀的少年暗自在心底下了一個決定。
從今以后,他張小遲不僅要保護好天下百姓,更要保護好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
皖峖城三面環山,一面環江,易守難攻,自古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三年前的大荒之災席卷整個皖峖,恰又雨落逢屋破,朝廷撥發的賑災銀又被山匪所盜。
好在有錦衣衛校尉張小遲深山追擊一舉端了山匪的老巢,又為皖峖尋回賑災銀,救百姓于饑荒之中,是以朝廷特此提拔張小遲為錦衣衛千戶,駐皖峖府,下掌十百戶所。
“張小遲,你這次……是要去打仗了么?”玉瓏兒看著面前身著甲胄的少年,目光之中忍不住帶了些許擔憂。
三年時光飛逝,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如今已經變得老成穩重,皖峖府有他入駐便是連貪官都沒有一個,這三年來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百姓算是過上些許時日好日子。
可是太平日子好像總是來之不易,前段時間沿海來報,倭寇屢次進犯,明軍失利,一支倭寇已經入了八里江,要沿江而行籌謀掠奪資源。
在張小遲眼中,我國領土寸步不讓,膽敢來犯者雖遠必誅,不打的倭寇徹底滾回東瀛老家,他絕不可能退縮半步。
“對。”張小遲側了側身,抬起手摸了摸玉瓏兒的頭:“倭寇欺人太甚了,沿海的百姓受他們侵擾,死的死傷的傷,漁民如今連出海捕魚都不敢,倭寇在我大明地盤上撒野,我又怎能不讓他們有來無回呢?”
他跟玉瓏兒說話的時候語氣很輕,帶著一絲獨有的溫柔,然而眸子之中的堅定和對敵人的恨意卻是刻在了骨子中。
膽敢侵擾我大明疆土,欺我大明百姓者,殺無赦。
玉瓏兒看出他眸子之中的血性,目光堅定的對著他點了點頭:“你此行,注意安全,一定要活著回來,我等你。”
“好。”張小遲沖著她笑了笑:“等我這次得勝回來,就娶你好不好?”
“你說你沒有父母,我恰也是孤兒,我們不用父母之命,只需媒妁之言,等我打完倭寇回來,就跟你提親可好?”他輕輕的拉過玉瓏兒的手,一雙眸子之中罕見的帶了些許忐忑。
此刻的他好像不是那個從容若定的錦衣衛千戶大人,他只是張小遲,一個心悅玉瓏兒的普通少年而已。
“你……可愿答應?”他紅了耳根,看著自己面前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玉瓏兒突然就被羞紅了臉,她任由張小遲握著自己的手,整個人都不知所措一般,她張了張口,但是喉嚨卻像被堵住一般。
她不知自己該說些什么,不知該不該答應他,不知這段感情究竟是對是錯,但是她知道,自己心悅于他,心悅于面前這個少年。
“我……我……”玉瓏兒張口結舌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張小遲卻不管,他一把抱過面前的少女,貼著她的耳畔開口道:“不嫁給我你還想嫁別人不是?”
他輕輕的笑了笑,那笑聲像是有蠱惑般的魅力一般,讓玉瓏兒急切的開了口:“沒,我沒有要嫁給別人。”
張小遲笑的更加厲害了,他緊緊抱著懷中的少女,輕輕低下頭在她額際落下輕輕一吻:“玉兒,等我回來,便娶你為妻。”
說著他松開面前的少女,抬手一揚自己的大氅,推開紅木大門,直奔府門之外,在那之處早有整待出發的錦衣衛和明軍眾人。
玉瓏兒看著那個越走越遠的紅色身影,猛然熱淚忍不住盈眶,她突然快步朝著門外奔去,然后抬手喊道:“好!張小遲,我答應你,我等你,等你回來娶我為妻。”
那個紅色的身影已翻身上馬,他策馬揚鞭輕輕回了回首,沒有再說話,只是朝著玉瓏兒輕輕一笑,三千情絲盡數融進了那笑容之中。
轉而,紅衣飛揚,馳騁著駿馬奔向遠方,奔赴屬于他的戰場,守衛屬于他心中的信仰。
八里江上,浩蕩的江水滔滔不盡,一艘又一艘戰船出擊,無數大明將兒站在甲板之上,他們手握重兵,腰帶手銃,整裝待發朝著敵軍進發。
玉瓏兒化身江豚潛在江底,只一抬眼就看到眾多戰船之中,一艘紅色的戰船之上,一群身著飛龍魚服的腰帶繡春刀的錦衣衛不斷的巡視四方。
為首的千戶大人站在戰船船頭,一身紅色飛龍魚服,身穿甲胄,腳踩皂靴,身后披著紅色大氅。他一手拿著望遠鏡,一邊指揮著戰船的行軍備戰,整個人從容若定。
玉瓏兒在江底看著她心心念念的張小遲英姿風發的模樣,笑的眼睛都彎了,這才是少年得志該有的模樣。
戰船行的很快,不一會兒左右包圍直接攔住了倭寇的去路。
對方只有七八條小船,人并不算多,為首的一個約莫五尺高,唇上留著一抹小胡子,說起話來嘰哩哇啦讓人一個字都聽不懂。
那群倭寇一看自己被人包了餃子,瞬間臉色難看至極,像是沒有想到這次出行竟然會如此不利。
玉瓏兒看著他們嘰哩哇啦一通之后,然后從船艙之中拿出一個類似紙筒卷樣的物體,緊接著那個領頭的倭寇就拿著那東西笑的分外飛揚。
“不好,是黑火藥。”張小遲率先認出倭寇頭子手里所拿的東西。
黑火藥爆炸力極強,那么小小一根紙筒包裹的黑火藥,只要點燃引捻丟入人群,可造成數十人傷亡,那一群倭寇手中拿的紙筒少說也有數十個,這要是全部落在船上,怕是整艘船都得給炸沒了。
“快,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把黑火藥丟過來。”這東西要是落下來,怕是他們整個船上的人都逃脫不開。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那倭寇頭子抬手一揚把那黑火藥丟了過來,其余手拿黑火藥的倭寇也都紛紛而擲,一根又一根被點燃引捻的火藥奔著甲板侵襲而來。
張小遲心頭一涼,目光之中帶著死亡的寂滅,這一刻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著死亡,那是黑火藥啊,最大的殺器。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了,他后悔自己走之前和玉瓏兒說那些話了,因為他可能沒辦法回去娶她了。
那個死心眼的姑娘,也不知會有什么選擇,如果知道他的死訊,那個愛哭的姑娘怕是又要哭腫眼睛了。
“給我打!”張小遲直接下令:“就算死,也得拉上這群倭寇來墊背。”
他們如今已經窮途末路,沒了生機。但是哪怕就是死,他們也不能讓倭寇好過,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在這生死的關頭,他們沒有一個人想著要逃脫,只想著就算是死也得拉倭寇墊背。
所有的明軍齊齊的拔出自己的手銃還有長槍,紛紛把武器對上這一群東瀛人。
然而江底下的玉瓏兒卻急了。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張小遲喪命,不能眼看著這一群赤血的明軍死亡。
她咬了咬牙,直接尾巴奮力一卷,龐大的力量使得水下暗流涌動,一襲江水直接拍上了明軍的船,直接把那黑火藥給徹底澆滅,一股又一股的水龍卷使得倭寇都變了神色。
這是怎么回事?難不成明軍還有神仙相助不成?
張小遲也呆愣的看著自己面前的這一幕,一股股水龍卷齊齊的涌上船身,把那倭寇丟來的黑火藥全部都澆滅。
這般奇異的現象簡直是讓所有人都震驚。
張小遲更是衣袖一揮,朝著倭寇的方向指去:“給我打!往死里打!”
倭寇神色都變了,他們怎么都沒有想到準備好的黑火藥竟然沒有起到作用,那么現在要怎么辦?
他們嘰里咕嚕說了一通,然后一群人紛紛跳下了江中。
張小遲一眼就看出他們的打算,倭寇水性好,他們這是要對戰船動手腳呢。
張小遲臉色一冷,直接大手一揮脫掉大氅,看著身后的錦衣衛開口道:“來一隊人,跟我下水戰倭寇,他們既然敢來,我們就要讓他們有去無回。”
說著整個人直接跳進了江水之中,而他身后的錦衣衛也一個跟著一個跳了下去,這些人的面色之上都帶著一股濃重的戰意。
玉瓏兒一看到那么多人都跳進江里,瞬間那叫一個高興啊,跳江好,江里是她的地盤啊,只要這些倭寇進了江水里,任憑他們水性再怎么好,也別想有一個能夠活著回去。
心里這般想著,她直接發出呼喚,喚來自己的同伴,然后直接朝著倭寇游去,大尾巴一甩一甩,直接拍在倭寇的臉上,一尾巴拍暈一個。
張小遲剛跳下水,見到的就是這副神奇的畫面,一群群江豚竟然在圍著倭寇……打?看那一尾巴拍暈一個倭寇的樣子,應該是打沒錯了。
尤其是為首的那個江豚,打起倭寇可兇了,不僅用尾巴拍,還用牙齒咬,那兇狠的模樣活脫脫像是一個小鯊魚一般。
張小遲內心簡直是想笑啊,今天好像真的是有如神助一般,黑火藥被水龍卷毀去,倭寇又被江豚所重傷。
張小遲抬手一揮,直接朝著那一群受傷的倭寇游去,他要抓活的,要從這一群人的口中套出他們的陰謀來。
他游到江底,沖著那個倭寇頭子抓去,這人已經被江豚打暈,還被撕咬了幾口。
張小遲一把抓住他,就往江上游,然而他沒有注意到,就在他拉著人的時候,那個倭寇頭子醒了,他眼神之中帶著一抹惡毒,轉而直接拔起腰間的匕首朝著張小遲就是一刀。
“不!”玉瓏兒轉身就看到讓她終身難忘的一幕。
只見張小遲呆愣的回頭,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手緊緊抓住倭寇,整個人順著江水往下沉,迷糊之間,他好像看到玉兒了。
接著,意識猛然一黑。
玉瓏兒幾乎是瘋了,她直接游過去,朝著那個倭寇的咽喉處就是狠戾的一口,咔嚓之下倭寇的脖頸直接被她咬斷,甚至來不及驚呼一聲,就這么死在了冰冷的江水之中。
玉瓏兒直接化為人身,她一手環抱住張小遲,然后一點一點兒把人給拖上來,他看著那溺水又身受重傷的少年,輕輕的靠近他的唇,然后朝著他的口中度氣。
昏迷之中的張小遲只覺得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的抱著,窒息的感覺好像也消失了,他迷糊中睜開眼睛,好像又看到了自己的玉兒。
玉兒,是你么?
皖峖府今天格外平靜,便是連蒼蠅都沒有一只,四周陳列的兵將包圍著整個皖峖府衙,周圍帶著一股肅殺的氣息。
一群錦衣衛在府內的院落齊齊的站著,他們守在四周,緊緊的盯著那紅色的房門,仿佛是怕什么人逃脫一般。
檀香熏就著整個房間,軟榻之上少年臉色蒼白的坐在軟塌之上,他的桌幾之前放了一把刀,那是朝廷派人送過來的,為的是……
張小遲側著頭,一雙眸子固執的看著玉瓏兒,一字一句認真的問道:“你真的是妖?”
其實哪里還需要問呢?
那一天的八里江水中,跟他一起下江的錦衣衛中,有好幾個看到那江豚化人的一幕。
這對他們來說可以說是天大的消息,當今圣上求長生已久,最是好奇這些精怪,他們要是把這頭江豚精給獻上去,那豈不是天大的功勞?到時候說有可能一步登天也是有可能的,誰還想做這出生入死不討好的錦衣衛啊。
玉瓏兒一雙眼睛之中全然都是淚,她緩緩的抬起頭看著張小遲說:“如果我是妖,你是不是就要殺了我?”
怎么會這樣呢?
明明前不久,這人才跟她說好的,等他得勝回來就要娶她為妻,可怎么轉眼之間就要殺了她呢?
玉瓏兒想不明白。
她不懂得為什么人心易變,為什么在利益面前,所有的感情都可以化作虛無,甚至還可以對自己的愛人下死手。
張小遲沒有開口說話,他只是無聲的笑,那笑容之中帶著些許慘痛,帶著些許可悲。
他怎么會沒有想到呢?
他早該知道的,哪有普通人能一夜之間弄出上千斤的魚呢?
他在南林山尋了那么久的山匪,都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卻被玉兒輕而易舉的找到,他在八里江上被倭寇黑火藥包圍的時候,那鋪天而來的水龍卷,還有那一群圍著倭寇撕咬的江豚,以及他被倭寇所傷,被人從江底救上來的時候,怎么就沒有想到他的玉兒根本不可能會是普通人呢?
“你是不是傻?誰讓你去八里江了?誰讓你現身去救我了?你不知道你是妖么?你不知道如今圣上追求長生不惜一切也要尋找各種精怪么?”張小遲猛然抬手抱起自己懷中的玉瓏兒,滿臉之上都帶著心疼。
他的姑娘啊,如果不是為了他,玉兒怎么可能會被人發現呢?
“玉兒,聽我的,逃,你只要逃進八里江,那些人就拿你沒辦法了。”八里江是江豚的地盤,只要入了水中,那些人就拿她沒辦法了。
玉瓏兒抬起頭,整個人微微的愣住。
“你,不殺我?”
“傻子,我說過我要護你一生,又怎么可能會對你動手?殺你?我寧愿舍了自己的命,都不愿看你受一絲傷。”張小遲抬起手輕撫上玉瓏兒的容顏,一寸一寸,仔細而又認真,像是要把自己面前的女人永遠記在自己心中一般。
“我說過,等我回來,就娶你為妻。”他看著玉瓏兒輕輕的笑著,即便他面色蒼白,卻依舊笑的好看至極:“如今我回來了,眼下這個情況我怕是請不得媒人提親了,那我們私定終身可好?”
他眼睛里面帶著不可置否的固執:“你當初答應我的,不能反悔。”
眼淚倏然就從玉瓏兒的眼角滑落下來,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聽到這一番話,也從來沒有想到在如此情景之下,張小遲依舊要與她私定終身。
長輩們都說,人類狡詐陰狠無情,可是她的少年怎么就那么傻呢?
“我逃了,你怎么辦?交不出去我,你是要自己去送死么?”玉瓏兒緊緊的抱著張小遲,一雙眸子中都帶著疼痛之色。
她不忍心啊,不忍心讓自己的少年去送死。
她輕輕的笑了笑,笑容之中是滿滿的不忍,她看向張小遲,然后抱著他在他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張小遲,別犯傻了,忘了我吧,以后你要好好的,我們之間不同,我是妖,你是人,注定不能殊途同歸。”
張小遲一聽她說這話,就知道事情不好,他抬頭緊緊的抱著玉瓏兒:“不,你不要做傻事兒,哪怕你是妖,我也要和你殊途同歸,你答應過我的,要做我的妻的。”
淚水一滴一滴從他的眼角落下,落在玉瓏兒的脖頸處,燙的她的皮膚發疼,一顆心更是發顫。
“張小遲,你要好好的。”
“忘了我吧。”
玉瓏兒流著淚一字一句說出這句話,然后朝著張小遲抬手一揮,直接打暈了他,她取下自己戴了幾十年的貝殼鏈,緩緩的放進張小遲的手心中。
張小遲,余生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就讓它來守護你吧
皖峖城的人都聽說過一個故事,那是一個叫做玉瓏兒的江豚精和一個叫做張小遲的錦衣衛相愛的故事。
八里江邊,一座茅草屋旁,一群孩童守著一個老人,眼巴巴的聽他講著故事,聽到動情之處,幾個娃娃忍不住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
“張爺爺,故事的最后呢?玉瓏兒怎么樣了?她死了么?張小遲呢?他忘了玉瓏兒了么?”
老人微微笑笑,滄桑的容顏看了看江水滔滔的八里江,在那江水之上,一頭江豚應著他的目光猛然越出江面,朝著他擺了擺尾巴。
“故事的最后啊,玉瓏兒被取走走修煉出的金丹。沒了金丹,她就只是一頭普通的江豚,不能再變成人形。”
孩子們聽的心中一疼。
“至于張小遲……他不會忘了玉瓏兒。”
怎么能忘呢?怎么能忘的了呢?
那個少女在他面前笑著的模樣早已經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中,入了他的骨,融了他的血,這輩子他都無法忘記啊。
聽完故事,孩童們做鳥獸散,他們齊齊的沿著江邊走去巡邏,他們是這八里江邊最小的江豚守衛。
而那個老人是這八里江邊最老的江豚守衛。
因著一個故事,整個皖峖城的人都自主的不再去捕撈江豚,更是自發的組成江豚守衛去阻攔那些外來的捕撈者。
江邊的老人看著那一群漸行漸遠孩童,輕輕的抬手撫摸上自己手上的貝殼鏈。
即便是過了幾十年,這貝殼鏈依舊是鮮艷如昨,每次看到這個鏈子,他都仿佛看見那個純真的少女赤腳著著貝殼鏈站在他面前淺笑的樣子。
張小遲笑了笑,他一把拎起一旁的木桶,桶中全是肥大的鯉魚。
即便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依舊記得很清,玉兒最喜歡吃肥嫩的大鯉魚了。
他有些老了,步履也有些蹣跚,仍是拎著那木桶一步一步走到江邊喊道:“玉兒,來吃魚啊。”
說著,他把木桶中肥大的鯉魚丟進江中,一條江豚應聲游來,它在張小遲的手邊蹭了蹭,然后張開嘴巴啃起那肥大的鯉魚一般。
張小遲看著面前的江豚輕輕的揚起一抹笑,恍惚之間他好像又透過面前的江豚看到了曾經的玉瓏兒,她還是那么好看那么純真良善。
她朝著自己輕笑,好像是在說:“張小遲,今天的魚很好吃呢。”